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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所謂科參,便是當日旨必下科,其有不便,給事中駁正到部。這張伯符想必精通軍事,所以被選任為兵部給事中。

  張伯符略略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說道:「老夫平生結納天下英雄無數,但其後只有數人時有聯絡通訊。這幾個人都是老夫最敬重的俠義之士,令師便是其一。因此,令師在三年前向我提及有意讓你參加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事之時,老夫曾復以一函,要你至遲在期前一個月抵達舍下,或可略助你一臂之力。」

  王元度這時才明白師父為何囑他定要趕到之故。心想這些前輩人物真是以肝膽相交的古風,彼此信任守約,言出必行,這等風範,實在教人崇敬嚮往。

  張伯符捋髯笑道:「看你滿身征塵,可知必是一路急行趕到的,但目下卻不是休息地時候,須知自從二十年前第一次在金陵范家舉行這『金鰲大會』之後,到現在為止每五年一度,已舉行過四次,在每次金鰲大會舉行之時,同時公佈下一次在何地舉行,下個月是第五屆,決定在日月塢舉行。而這二十年來,由於這個盛會所刺激,天下武林造就了無數人才,比起昔年老夫出道之時,局面大不相同。因此,你下個月在日月塢露面之時,即使不能壓倒天下年少英雄,獨佔鰲頭,但也不能失了面子,所以須得立刻進行。」

  王元度肅然道:「世伯的訓示,句句皆是金玉良言,小侄自當謹記心中。現下請世伯吩咐,小侄定必盡力以赴,以期不負愛重成全的厚意。」

  張伯符起身道:「好極了,現在老夫立即帶你去見一個風塵中的異人,你不必曉得他是什麼人,他也不會問你的姓名。我與他的交情只能做到帶你去見他這一步,至於他肯不肯傳你一兩宗絕藝,那就不得而知了。」說到此處,他眼中泛射出自傲的光芒,又道:「說起來你或許難以置信,那便是這位異人性情古怪,普天之下,俊彥無數,但老夫相信只有我一個人能夠帶人去見他,並且向他求藝。」

  王元度這時才覺察此事非同小可,像這等機緣,實在是天意默許才能碰上。試想一個是性情古怪的風塵異人,一個是當今朝廷中加到二品的大臣,世上只怕很少人能夠碰得上這種奇遇。

  本來他對學得到學不到絕藝並不在意,只因他的師父羅春山劍術絕世,在武林中聲名雖然不甚響亮,但那只是羅春山為人恬淡隱退之故,其實在天下的高手之林中,幾乎人人推尊他是當代最高明的劍術大家。

  王元度自然極以師門劍術自負,然而經過這次日月塢之行,與那灰鶴荀通激戰過那一場之後,他才深自警惕,曉得那張伯符剛才說過的「二十年來天下武林因那五年一度的金鰲大會之事,刺激得高手輩出,形勢局面與昔年全不相同」這幾句話,實在深深道理。因此,他若是有機會多學一點,還須抓緊這等機會,不能輕易放過。

  武功之道,博大淵深,任何人窮其一生之力,也無法精研到底。而由於武功路數的不同,常有甲派之人可以指點乙派的一個比他功力更強之人的事發生。這便是古語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了。

  王元度曉得師父一定感到他有此需要,才會答應張伯符讓他期前趕到。他既然默察出種種利害和關係是如此重大,便正心誠意地躬身道:「小侄已知緣遇難逢,自當珍惜良機,世伯的恩德當必盡心圖報!」

  兩人離開書房,經過後園,後門已備好兩匹快馬。這時張伯符換過一身粗樸衣服,略掩形跡。他們上馬之後,便由張伯符縱馬當先,向北門外馳去。

  出得城外,兩匹健馬蹄聲急驟地疾馳而去。一路上王元度不住地猜測這位風塵中的異人的相貌,以及此行的得失。

  馳出十餘里路,折入一條岔道,不久,便到達一處村莊。這座村莊一共只有百餘戶人家,村後便是樹林森秀的山峰。

  他們入村之後,張伯符首先躍下,王元度連忙照做,一面轉眼打量四下形勢,瞧瞧那異人住在哪一間屋子中。

  張伯符道:「世侄跟我來。」牽馬向就近一間屋子走去。他趕快跟著,目光射入那間簡陋屋子中,但見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妙齡村女正忙著做飯。

  王元度駭然忖道:「想不到如此平凡的一間村舍之中,居然藏龍臥虎,住得有一位風塵異人。如此說來,這位村女定必也有絕技在身無疑。」

  正在轉念之際,那村女從矮窗中望出來,恰好與王元度目光相觸,微微一笑。

  王元度連忙報以微笑,心想她不比尋常村女,所以不能向她板起面孔。然而心中又覺得迷惑,只因這村女不但兩眼沒有神光,甚至有點愚呆的樣子,笑容中略含傻氣。

  張伯符把馬系在門外的柱子上,等王元度系好,這才移步到矮窗邊,掏出一把銅錢,放在窗框上,道:「小姑娘,有煩你替我照顧牲口,我們一會就回來。」說罷,不等她作答,轉身向村外疾行。

  王元度這才曉得自己表錯了情,不禁啼笑皆非地跟著奔去。張伯符邊走邊道:「這小姑娘長得很快,記得三年前老夫到此之時,她只有現在的一半高。」

  王元度沒有說話,他寧可張伯符別再提起這個村女。

  眨眼間兩人已奔向山上,沿著已有的小徑,穿過好些樹林。不久已翻過這座不太高的山峰,往山下走,然後便到了一座山谷之中,但見谷中四下種滿了各種花草,此刻有許多種花正盛開著,清香撲鼻。

  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石崖,崖下有個洞穴,洞口相當高,卻甚是狹窄。

  張伯符叫道:「老兄長,小弟張伯符特來拜謁。」

  石洞之內欻然閃出一個老頭子,只見他衣衫襤褸破爛,鬚髮甚長,蓬蓬亂亂,形如野人,底下還赤著雙腳。

  他呵呵笑道:「什麼風把老弟吹到這等荒山窮谷來的?咱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

  他笑得灰白的長鬚亂發都不停顫抖,口氣中流露出十分快活的真情摯意,這使得王元度十分驚訝,心想此老一點也沒有不近人情、性格古怪的徵象,反而好像是個古道熱腸的老人家。

  張伯符道:「足足有三年啦!不瞞老兄長說,小弟今日替老兄長帶來一點麻煩。」

  那老人目光立即轉到王元度面上,然後由頭到腳地細加端詳。

  王元度躬身施禮,道:「晚輩王元度參謁老前輩。」

  那老人眼中陡然泛射出凌厲森冷的光芒,道:「罷了,瞧你的外表似是繡花枕頭,想不到內功造詣極是深厚,也很有點風度。」

  這些話自然是讚揚之語,然而他的面色和目光都很不好看,所以令人測不透他到底是不是真心讚揚。

  張伯符拂髯一笑,道:「老兄長這話就說得有點不對了。」

  老人訝道:「不對?我哪兒說錯了?」

  張伯符道:「試想這孩子若不是還過得去,小弟幹嗎帶他前來驚擾老兄長?小弟自然還有幾分眼力的。」

  老人笑道:「原來如此。」接著拉長了臉孔仰天沉吟,似是在心中考慮一件重大之事。

  過了片刻,張伯符道:「老兄長千萬別勉為其難,要知小弟帶了這孩子前來此谷,蒙老兄長接見,已經感到極有面子。倘若老兄長不想傳他絕藝,用不著顧慮到會傷及小弟之心。」

  老人伸手揪住長長的灰鬚,用力扯了幾下,才道:「我倒沒有考慮到這一點,老弟你處處替我設想,極是周到體貼,老哥哥心中十分感激。但剛才我只是在想,這孩子既然內功如此深厚,又是你的世交子弟,想必武功甚是高明,我肚子裏真不容易找出對他有用的玩藝……」他略一停頓,便歡愉地朗聲一笑,道:「但後來終讓我想出辦法來。」

  張伯符道:「那好極了,只不知老兄長想出了什麼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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