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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藍芳時訝道:「這就奇了,你當真不想知道本塢更多秘密麼?」

  王元度道:「在下平生中有這一點好處,那就是心口如一,絕不打誑。」

  藍芳時冷笑道:「那也不見得,你說你是迷途至此的,剛才已看過本塢的防禦佈置之後,還敢說是迷途的麼?」

  王元度直到此時,才知道這位姑娘敢情早就疑惑自己來路不對,為了要自己沒話好說,所以拿出種種證據來,證明不可能毫不驚動全塢之人而走到此地,他本不是擅於打誑胡混之人,這刻簡直想不出如何解釋才好,當下垂頭道:「姑娘神目如電,在下果然不是迷途至此的,但望姑娘不要追究下去,那就感激不盡了。」

  他這一著正是藍芳時所沒有料到的,不禁一怔,心想莫非他是奉父親之命而來的,以爹爹的為人手段,一定要他自願效力而又立過誓不宣洩內情,所以他才求我不要追究,當下冷冷道:「好,你走吧!」

  王元度苦起面道:「大姑娘若不指點途徑,在下連方向也弄不清楚,如何闖得出去?」

  她勃然大怒,嚴厲地道:「難道要我送你出去不成?真是笑話!」

  王元度歉然一笑,道:「大姑娘萬萬不可氣壞身體,老實說在下倒不是畏懼貴塢能人眾多,而是覺得不好意思鬧出兇殺之事,這只是在下一點苦衷,但今日已蒙姑娘大度寬恕驚擾之罪,在下已經很知足了,在下就此告辭。」

  他恭容行了一禮,轉身邁步走去,態度軒昂磊落,英風凜凜,果然是說得出做得到的硬漢派頭,藍芳時一手抓住他的衣袖,王元度回頭道:「姑娘還有什麼事見教?」

  藍芳時囁嚅一下,才道:「你的外衣不拿回去麼?」

  王元度道:「在下竟然忘了。」接過外衣披上,迅快地扣紮好,藍芳時又道:「你此去定必被防守之人發現,只不知本塢之人會不會出手攔截?」

  王元度道:「這一場爭戰只怕無法避免,但在下仍然先設法求見令尊,便或可無事……」在他想來,只要得見藍巒之面,把入塢一切經過說出來,他自應體諒女兒之心,不會為難自己。

  藍芳時搖頭道:「你想也不必想啦,家父今晨離塢他往,二十日才能回來,即使家父尚在塢中,你也休想見到他的面。」

  王元度心中一沉,忖道:「假如我自願束手就縛,以便求見藍巒,但他須得二十日後才回來,我豈不是誤了大事?同時聽她的口氣,似乎很難說得動那些負責人們把消息轉達藍巒,她決不會騙我,既是如此,我只好準備硬闖出塢了。」

  他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在下就此別過。」躬身一揖,接著大步穿過那一排高樹,踏入「垂珠道」地區之內。

  正如剛才藍芳時的情形一樣,他才走了十多丈,已被數十名綠衣大漢現身包圍住,王元度回頭四顧,望見了身披灰色長衫的荀通,便拱拱手,大聲道:「在下王元度,請問出塢方向在哪一面?」

  那些綠衣大漢們包圍圈瞬即縮小,形成一道圓形的圍牆,當中只剩下丈許方圓之地,人人手中挺著鋒利長刀,寒光耀眼。

  荀通從人牆上劃空飛過,飄落在王元度面前,身法宛如一頭灰鶴一般,但見他年約四旬上下,面容瘦削,眼中神光湛然。他冷冷道:「欲要出塢,任何方向均可,但以東北方最近和最方便,王兄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只不知何以經過敝塢?」

  王元度拱手道:「閣下最好別迫在下。倘若閣下不能放在下出塢,在下只好斗膽求見藍塢主。」

  荀通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準知本人沒有承擔此事的資格麼?」

  王元度忙道:「在下容或不擅言辭,以至得罪閣下,其實毫無看不起閣下之意,還望不要誤會才好。」

  荀通皺起眉頭,想了一會,才道:「本塢向來不曾發生過像王兄這樣突然出現的情形,眼下王兄只要有本事過得本人這一關,本人就恭送你出塢。」

  這話宛如茫茫夜色之中,忽然透出一線曙光,雖然這一關實在不好過,可是總算尋到一條可以奮鬥之路,他立刻應道:「如此甚好,但這一關如何才算闖過?望荀通指揮示知。」

  灰鶴荀通記得自己明明不曾通過姓名,更沒有提及自己在此塢中的身份地位,但對方完全知道,可見得其中必有蹊蹺,但他也不點破,說道:「王兄問得好,從此處向東北方走去,大約二十步左右,有數叢山躑躅,咱們以該處為界,從咱們動手時開始,一百招之內,若然分出勝敗,那是不必多說了,如若尚未分出勝負,則王兄只要在一百招滿後,設法闖過那數叢山躑躅,便算王兄闖過本人這一關。」

  王元度頷首同意了,荀通一揮手,那些綠衣勁裝大漢們通通散開老遠,灰鶴荀通打長衫下面撤下一條亮銀軟鞭,但一瞧對方沒有兵器,便又收起,冷冷道:「王兄小心,本人要出手啦!」

  王元度提聚功力,應道:「荀指揮請。」

  荀通振臂縱起尋丈,長嘯下擊,但見他右手掌勢凌厲,左手更為凶毒,五指撮成鶴嘴之形,出手如電,王元度嚴密封拆中,仍然被他左手鶴嘴尖喙啄中掌心,但覺一陣疼痛,幾乎受傷。

  這一照面間便被對方搶了先手,王元度心中微凜,卻更加激起鬥志,全力施展一路拳法。但見他人如猛虎,拳似流星,展開快攻的打法,那荀通被他強勁絕倫的拳力沖退半步,緊接著吃他一輪快攻,雙方都近身肉搏,打得激烈異常。

  眨眼間已劇戰了二十餘招,荀通左手鶴嘴拳路越發詭奇難測,加上他右掌每逢拍擊出去,總是運足全力,那強勁的內勁每使對方拳勢阻滯,於是漸漸分出強弱之勢,荀通是攻多守少,王元度冠玉似的面上微微沁出汗珠,顯然他剛才的一輪猛攻已耗費了不少真力。

  荀通一面籌思制勝之道,一面細察對方拳路破綻,但覺對方這一路拳法十分神妙,雖是多用長攻猛打的手法,招數本身卻不現絲毫破綻,幸而對方搏鬥經驗不足,招數變化之際不夠嚴密,才被他一面以鶴嘴拳迫住對方攻勢,一面又以深厚強勁的內力阻滯他的拳路。

  這灰鶴荀通曾經闖蕩江湖十餘年之久,會過不少高人,是以閱歷極豐,這時已估計出六十招到八十招之間,一定可以取勝,但為了不想傷他性命,必須活擒,是以目前以消耗對方內力為主,等到六十招以後,定有生拿活捉的機會。

  四下靜寂無聲,只偶然山風吹過,樹葉簌簌作響,那些綠衣勁裝大漢們明明瞧出荀通佔到優勢,仍然靜默無聲,可見得一則這些人俱是久經訓練,二則塢中規律極嚴。

  看看鬥到六十招,王元度已經用盡全身本領,自知已很難支持下去,不禁後悔剛才不曾向對方借用長劍,因為他一向以練劍為主,不大注意徒手搏鬥之道,倘若一劍在手,莫說一百招之數,簡直還想取勝呢!

  荀通嘿嘿冷笑道:「王兄這等身手,已是武林罕見的了,何不罷手認輸,靜待發落,免得失手誤了一生?」

  這句話激起了王元度的傲氣雄心,口中大喝一聲,手法一變,竟是以大力鷹爪的路數作近身肉搏。

  他奮起神威,十指之上力道勁銳無比,凌厲搶攻,眨眼間已拆了二十餘招,也就是說一百招之數隻剩下了十六七招,荀通一看情勢不妙,立時拋卻生擒活捉之心,也自放手猛烈反攻。

  兩人的拳力掌風排空呼嘯,又不時拳掌相觸,發出劈啪的響聲,這十餘招鬥得凶險激烈無比,連荀通也暗暗驚心,可是王元度凜凜搶攻,氣勢豪雄之極,似是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終於他仗著這一股凌厲無匹的氣勢,熬過了一百招。

  這真是使人難以置信之事,荀通心中大震,暗忖這個少年的氣勢真是天下罕見,居然能補手法招式之不足,硬是支撐到底,由此可知此人不是大忠大義之士,便是大奸大惡之徒。

  不過他還不十分著急,只因他還有一道殺手鐧,那就是他的輕功特佳,尤擅空中攔截撲擊,因此這二十餘步的距離,料那王元度萬難闖過。

  王元度眼看已經成功了一半,雄心更盛,呼呼連劈兩拳,要迫對方閃避,以便趁隙衝過,荀通讓過他第一拳,跟著一掌拍出,硬封第二拳。砰的一聲,雙方各退了一步,王元度吸一口真氣,頓時恢復氣力,繼續掄拳猛攻過去。

  荀通萬萬料不到對方直到現在,拳力還保持如此雄渾強勁,不但被震得退了一步,而且一時之間不能恢復,一見對方繼續出拳猛攻,心中大驚想道:「此人內功如此精妙,怪不得氣脈悠久,奮戰不衰……」忖想之際,急急縱開閃避。

  王元度放步疾奔而去,一晃眼已衝過那數叢山躑躅,這才停住腳步,連連喘息起來。他累得幾乎一跤跌倒,全靠堅強的意志勉強支持住。

  荀通走過來,道:「王兄武功極是高明,兄弟甚感佩服,請!」

  王元度喘得說不出話,只勉強笑一下,提起全身殘餘氣力,舉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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