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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趙羽飛笑道:「說來容易,其實很難,四大世家任何一家,一張帖子送進官府,說咱們是江洋大盜,登門搶劫,咱們跳在海裡也洗不清嫌疑。」

  蒲毒農道:「當然咱們另有辦法,我蒲毒農便有錦囊妙計清查四大世家。」

  趙羽飛道:「按吳仙客姑娘所說,水仙宮秘窟先在東海一座島嶼上,然後遷至金陵城中,可知她們已完全適應閥閱世家的生活,在舉止談吐的禮儀中很難看出破綻來,惟有用江湖人的手段,才能迫使她們現出原形來。不過,我猜想她們已有了應變的計畫,風色不對,她們便會毅然放棄一切,遠走高飛。」

  查三姑娘道:「你估計她們會逃至何處?」

  趙羽飛道:「人與獸一般具有戀巢性,八成兒她們會逃回東海小島,恐怕咱們得跑一趟你們被囚的小島,掃庭犁穴,不然日後你們將難以安枕,旦夕得提防她們東山再起,肆行報復。希望能在杭州把她們解決掉,不然將大費周折。」

  談話間,午時已過。

  對方沒有回音,乃是意料中事,所以趙羽飛並不因此而感到失望。

  正在午膳,店夥匆匆人後,奉上一折紙方勝,道:「有一個頑童剛才入店,送來這折方勝,囑面交趙爺,不需回音,丟下就匆匆走了。」

  趙羽飛展開方勝,念道:「書致趙大俠閣下,五神秘男女押送兩乘小轎,自南屏西麓小路,走至龍井小徑。據淨慈寺眼線報稱,轎中為兩位少年書生,神色木然,似被迷藥所制,恐即大俠之兩女伴,希即前在察看。知名不具。」

  念完,他放下信箋笑道:「有意思了,她們已發動攻擊。」

  蒲毒農道:「是狂鷹送來的消息。」

  趙羽飛搖頭道:「狂鷹這些黑道群豪,極少使用書信傳訊。」

  蒲毒農道:「那……那張字條……」

  趙羽飛道:「她們已知道鬼見愁與在下化敵為友,因而冒充他的口氣,引在下上鉤。」

  蒲毒農道:「老弟之意是……」

  趙羽飛道:「將計就計,咱們按計行事。」

  他再看著字條,自語道:「好,故露破綻,分明是考量我的膽識,你以為我不敢去?哼!」

  這條小徑屬西湖南路,半途分道,左至虎跑右至龍井。虎跑至龍井另有一條小徑,是遊客必經之途,沿途滿山茶園,高的是梅,矮的是茶,這就是出產天下聞名的龍井茶的地方,三四月,採茶時光,茶娘的情歌令人沉醉。臘月的花季,則梅海飄香,美不勝收。

  趙羽飛舉步從容,青袍飄飄,龍馬精神,沿小徑信步而行,並不急於趕路。

  他心中有數,趕是趕不上的,既然對方將他誘來,早晚會有人來找他。

  廟用不著找施主,施主自會來找廟的。

  遊客不多,遊湖的俗客真不少,來遊山的雅士少得可憐,達官貴人哪有閒工夫跑上十餘裡來看平凡的山。

  路旁出現一株亭亭如蓋的大樹,樹下設了一張石桌,四隻石墩。

  一位豐神絕世的書生坐在桌旁的石墩上,桌上有茶盤、茶杯等茶具,不遠處用三塊磚架成一個灶,采枝為薪,文火嫋嫋,灶上的壺升起一縷蒸氣。

  書生整衣而起,長揖為禮笑道:「算算閣下也該來了,請這裡坐。」

  趙羽飛泰然走近,回了一禮,在對面的石墩落坐,微笑道:「冷姑娘,你是否忘了在下昨日的警告?」

  書生是冷鳳,一面整理茶具,一面笑道:「沒有,趙大俠總不會一見面,就反臉給我一刀吧?」

  他笑笑,信口道:「很難說。冷姑娘,老仙派你迎客,是不是相當冒險?」

  冷鳳一面在小壺中加茶葉,一面答道:「趙大俠的意思是……」

  趙羽飛道:「譬如說,在下擒住你作人質,以交換吳、于兩位姑娘,你認為可以脫出在下的掌握?」

  冷鳳笑:「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少林號稱武林北斗,門人弟子豈是挾婦人女子為人質的不肖歹徒?再說,我好意從雲棲寺方丈處付來最好的雨前茶,親自煎茶待客,你好意思打我?」

  趙羽飛哼了一聲道:「也許你將發現自己估計錯誤。」

  冷鳳道:「不會的,主要的原因有二,你絕不會反臉。」

  趙羽飛道:「那兩個原因?」

  冷鳳起身走向小灶:「魚眼水,剛好。也知顧清地雙品,須試吳山第一泉。這壺水你知道我提得多辛苦?」

  徹好茶,冷鳳盯著他笑道:「我知道即使你口渴了,也不會效村夫牛飲的,你我樹下品茗,促膝清談,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趙羽飛真無法反臉,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可惜在下無福消受姑娘的佳茗。冷姑娘,你還沒說出那兩個原因。」

  冷鳳嫵媚地微笑,笑容極為動人,道:「其一,你希望能平安救出兩位小妹。其二,因我極為酷似尤麗君。」

  他臉色一變,冷鳳的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創痕。

  冷鳳留意他神色的變化,幽幽一歎道:「我好羡慕她。她活著,我妒嫉她,她一直是我心靈的負擔,她獲得的愛一直比我多。她死了,仍然是我一大勁敵。」

  他冷冷地問:「為什麼?」

  冷鳳突然大聲道:「她一直活在你的心中,她並沒有白活,也沒有死去,她所獲的愛仍然比我多。」

  趙羽飛也大聲道:「她活在我的心中,與你何干?」

  冷鳳又是幽幽一歎,替他斟茶,黯然道:「是的,與我無干,但……但我……我心中已有了你的影子,她的芳魂仍然纏住我不放。」

  冷鳳這種露骨的表示,令他頗感意外,不由自主長歎一聲。

  冷鳳喝了一口茶,冷冷地放下茶杯道:「我與她的性格完全不同,我是出名的冷,缺乏女性溫柔敦厚的氣質,我永遠學不到那令異性傾心的絕世風華,因此我並不寄望你能移情於我。」

  趙羽飛道:「冷姑娘,你不是學不到,而是你的自尊心,阻止你去學。美麗聰明的女孩子,如果大過矜持,久而久之,便會給人豔如桃李,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感受,令異性自感形穢,生出敬鬼神而遠之,或者以強力獲致的念頭。」

  冷鳳無奈地苦笑,道:「這些事不談也罷,家母要我和你平心靜氣談談。」

  趙羽飛道:「在下的意思,姑娘是否代為轉達了?」

  冷鳳道:「是的,家母的意思,是請你不過問工銀的事,事後水仙宮即永遠退出江湖。」

  趙羽飛斷然拒絕道:「辦不到,這是不可能的。」

  冷鳳問:「沒有商量的餘地?」

  趙羽飛道:「是的,不是在下固執堅持,而是事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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