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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王海華道:「至少也是富豪大戶,不錯吧?」

  趙羽飛笑道:「王兄可曾見過普通人家,鮮農怒馬,遠出萬裡外遊歷的?」

  王海華接口道:「有,一些為非作歹的江湖亡命之徒,就敢無所顧忌,浪跡天涯。」

  趙羽飛笑問:「王兄認為在下是江湖亡命之徒?」

  王海華道:「趙兄別多心,兄弟當然不作此想。」

  趙羽飛呵呵大笑道:「交淺言深,王兄休怪兄弟直言,兄弟游蹤萬里,閱人多矣,兄台神姿英發,氣概不凡,但目光不時泛現異采,倒是真流露出些少江湖氣息。」

  王海華眼神又變,笑道:「不瞞趙兄說,兄弟在本城頗有些小名氣,喜結交市井豪傑,久而久之,少不了沾有些少三教九流氣息。趙兄打算在此地逗留多久?」

  趙羽飛知道對方不願再談論江湖事,對方轉變話鋒較為適切自然,只好不再提起,信口道:「不一定,意興闌珊,再言歸去。」

  王海華道:「趙兄,你我一見如故,十分難得,兄弟願作嚮導,遍歷西湖勝境,不知趙兄可肯賞臉?」

  兩人文繪等地客套,吸引了附近一些遊客的注意。

  趙羽飛有意交這位朋友,也就不再客套,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兄弟先行謝過,但如果王兄事忙,請不必勉強。」

  王海華道:「兄弟有的是時間,請不要客氣。哦,趙兄目下在何處駐駕?」

  趙羽飛道:「在清波門永昌老店,該店倒還清靜。」

  王海華道:「客店龍蛇混雜,諸多不便,捨下客室甚多。」

  趙羽飛含笑接口道:「王兄的好意,兄弟心領了,打擾尊府,於心不安。兄弟住慣了旅舍,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休怪,休怪!」

  王海華並不堅持,頷首道:「也好,住旅店的確不受拘束,好在永昌老店是老字型大小,食宿方面相當周到。趙兄今天準備從何處起遊?」

  趙羽飛道:「打算先遊西湖。」

  王海華笑道:「外地光臨敝地的人,皆是見水不見山。」

  趙羽飛道:「貴地本來就以西湖之勝聞名天下,兄弟自不能免俗。聽王兄的口氣,似為杭州的青山抱不平。」

  王海華道:「事實如此。在張士誠改建府城之前,南面的鳳凰山本在城內,城內有鳳凰吳山之勝,外有西湖之靈秀,環湖諸山各擅其勝,處處皆是福地洞天,與湖中的酒肉聲色場所相較,我寧可攬山而不願遊湖。」

  趙羽飛笑道:「環湖諸山,靈秀有餘,雄勁不足,前來貴地的人,皆是慕西湖之名而來的,王兄以此為青山抱屈,是否有欠公允?」

  接著,他低吟宋代花景文的詩:「湖邊多少遊觀者,半在斷橋煙水間。盡逐東風看歌舞,幾人著眼到青山。」

  吟罷,敞聲大笑道:「王兄,兄弟也是俗人,因此打算先遊湖。」

  王海華也笑道:「趙兄,也許兄弟更是俗不可耐的人。」

  趙羽飛問:「王兄此話怎講?」

  王海華道:「因為兄弟備有專為遊湖之用的畫舫,現泊前面湖濱,如趙兄肯賞光登臨,兄弟不勝榮幸。」

  趙羽飛遲疑道:「萍水相逢,不便打擾,這個……」

  王海華道:「相見也是有緣,趙兄不獨你我意氣相投,相逢恨晚嗎?」

  趙羽飛的確難得碰上年歲相若,意氣相投的人,更缺少談得來的朋友。

  上次與范南龍不打不相識,可惜彼此間恩怨牽纏,難以化解,不死不休,最後演變成令他悲傷的慘劇,在流血五步中,結束了這段不知是愛是恨的友誼。

  王海華給他的印象甚佳,而且正向他伸出友誼之手。

  王海華不容他思索,接著催促:「小舟就在前面不遠,請移駕……」

  趙羽飛勢難再拒,笑道:「兄弟深感盛情。先行謝過。」

  他行了一禮,王海華挽了他就走,笑道:「客氣客氣,趙兄不遠千里而來,兄弟理該盡地主之誼,如有招待不周之處,趙兄包涵一二。」

  遊湖的人,通常在湧金門外的湖濱雇船。有可供住宿的畫舫,亦有僅可乘坐四、五人的篷舟,甚至還有永世不得翻身的皎白船混跡其間。

  一般小型遊艇,操舟的人幾乎全是美麗的船娘。

  王海華的自用畫舫,十分華麗,船艙裝飾得金碧輝煌,明窗繡簾不染纖塵。

  前艙鋪了錦席,坐墊是織金蒲團,雕花矮案宜一興出品的精美茶具,金鼎中升起一縷嫋嫋擅煙。

  伺候的是兩名俏麗的少女,兩名十一二歲的稚鬢。操漿的共有四名大腳船娘,年約二十餘,鍘健婉娜,而且貌美如花。

  小丫鬢在小爐上生火,兩少女跪坐在旁整治茶具,目光不住在趙羽飛身上轉來轉去。

  王海華還在後艄,正交代掌舵的船娘。

  一名少女打開盛茶葉的錦盒,纖纖玉手拈出一把茶葉,細心地放入小茶壺內,擅口輕後道:「我家老爺在龍井有一座茶山,茶葉都是自家精製的,可說是龍井茶中的極品。」

  趙羽飛道:「那麼,砌茶的水,也是來自吳山第一泉了。」

  少女低鬢一笑,媚態橫生,十分動人,答道:「是的,連城內宅院上下所喝的茶,都是用第一泉的水沏的。而府中後院的水井,比其他名泉並不遜色。」

  趙羽飛道:「由此可知杭州王府的排場了,不愧稱杭州第一家。」

  王海華恰好踏入艙門,笑問:「小春,你胡說了些什麼?」

  兩少女一個叫小春,一個小秋,都是王宅的傳女。

  小春抬螓首媚笑道:「小婢正為趙爺解釋煮茶名物。」

  大概王家的人對下人相當隨和,侍女也就顯得活潑,並不像一般大戶人家,奴僕們只有唯唯諾諾的份。

  王海華坐下笑道:「不可沒規沒矩,得罪了佳賓,那還了得?」

  趙羽飛接口道:「小春姑娘蘭心急質,有此慧婢,王兄想必費了不少心血,是否曾經授予技擊之術?」

  王海華不假思索搖頭道:「小春、小秋皆是家母的愛婢,平時極少到船上來。」

  趙羽飛道:「真的?看小春姑娘的骨格,倒真是可造之才。」

  王海華大笑道:「天下太平,姑娘家習武,想作河東獅吼。」

  船像一隻天鵝,輕盈地向對面的湖心亭滑去。

  趙羽飛的心中,卻想著另一件事,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小春的一雙纖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裡所指的伸手,固然是指亮出的手式,但也可從手的形狀,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絕難逃出高人的估測。

  距湖心亭尚有裡餘,南面小流洲方向,一艘華麗的畫舫正緩緩斜駛而來,舟影清晰可見,絲竹之聲十分悅耳動聽。

  旭日初升,湖面淡淡的薄霧逐漸消散,五彩的朝霞,透過淡淡的霧影,幻出極為絝麗的霞光,畫舫似乎沐浴在這片麗光十彩的煙霞裡。

  透過明窗,可看到畫舫中有不少男女,女的在吹蕭彈琴,盪氣迴腸的旋律在湖面上下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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