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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趙羽飛聽了這話,一則很感動,一則又覺得很不妥當,似乎是不吉的兆頭,不過他沒說出來,迅快順著斜斜的石坡向上急奔。

  然而當他才走上三、四丈之時,已感到四下生出一股無形的壓力,使他前進的速度減緩了不少。

  尤麗君也感到了,說道:「照這裡的壓力推測,底下定必強上數倍。一般的高手,雖然可以抵禦,可是行動難艱,定必無法移動,我們幸而已到了此處。」

  尤麗君再度走了丈許,身上一輕,速度又加快了,霎時已到了上面。

  只見這上面是一片曠闊的石嶺,起伏不乎。再過去裡許,就是一片綠林芳草。假如從那邊望過去,倘若不是穿出密林茂草,根本就不知道這邊還有大片的石山深谷。」

  尤麗君高興地道:「行啦,行啦,我們終於脫險了。」

  趙羽飛把她放下來,一眼望見她那光彩照人,美麗奪目,宛如雲霞絢燦的面靨,不禁怔住了,目光再也移不開去。

  尤麗君向他一笑,笑容中充滿了柔情,更是美麗得不可言表。

  她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垂目避開他的眈眈注視,隨口道:「這座外谷,只有我習慣了黑風壓力的人,才下得去,亦可行動自如。」

  趙羽飛心迷神醉,道:「啊,你太美啦!」

  話不對題,益發可見得他真的有此感覺。

  霎時兩片丹暈,染紅了尤麗君雙須。她那種嬌不羞勝之態,任何男人見了,定必不能自持。

  趙羽飛也是男人,尤其是他風流不羈,並非拘謹守禮之士,當下跨前一大步,把她抱在懷中。

  接著,吻在她的朱唇上。

  他感到一陣從來未有過的銷魂蝕骨滋味,使他忘去了時間,也忘了山川大地,直是魂飛天外,除了一個尤麗君之外,已沒有任何別的感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間一聲厲喝,把他們驚動,這一吻才算結束。

  趙羽飛回頭一望,但見范南龍怒容滿面,大步走來。他手中拿著短劍鋼盾,殺氣騰騰,一望而知不懷好意。

  尤麗君驚得啊了一聲,趙羽飛道:「你且退後,待我來對付他。」

  說時,也上前兩步,鏘一聲掣出寶刀。

  他的刀才出鞘,一股無形無聲而森厲的刀氣,已襲到三丈外的范南龍。

  范南龍咬牙切齒,狠狠地瞪住他,似是恨不得將他刺上千百劍,方消心中之恨。但他腳下卻不由得頓挫不前,以免被敵人強烈的刀氣所制。

  兩人相持片刻,范南龍鐵青的面色,漸漸和緩下來。轉眼間反而透出笑容,空氣立時鬆弛和平。

  他道:「抱歉得很,我一時衝動,竟把咱們的諾言給忘了,假如趙兄見恕,兄弟打算收起兵刃。」

  這刻他當然不敢妄動,除非對方點頭,不然的話,他一旦被襲,即使不死傷,也完全失去了先機。

  趙羽飛收回刀氣,於是雙方都收起兵刃。

  范南龍拱拱手,道:「恭喜趙兄,這回載美以歸,只不知何以不從前門出來,敢是沒有采到火蓮及黑風草?」

  趙羽飛道:「我已如約入火窟,采得火蓮。但那囚香洞府之中,並非如你所說,沒有別人在內。所以我不得不從間道逸出,只不知范兄有什麼意見沒有?」

  他實在不想動手,因為他心中很愛惜這個武功才智都極為傑出的青年。他報仇的對象,僅限於華水仙和徐三姨而已,不過,他仍然極為小心地提防著對方,因為華水仙的嚴令,他已知悉。

  范南龍笑一笑,沒有做聲,腳下一直走過來,看上去完全沒有敵意。趙羽飛不得不拿話提醒他,道:「范兄,你我如若相拼,必有傷亡,如若范兄願意交個朋友,改日再謀良聚?」

  范南龍晤了一聲,道:「這話甚是中聽,我心中實在非常佩服趙兄。」

  他停下腳步,相距尚有尋丈。銳利的目光,忽然移開,落在趙羽飛身後七八尺遠的尤君麗面上。

  但見他面上的表情,頻頻變動。甚是奇異複雜,叫人來不及分析。總之,他的心情波動得非常厲害,卻可斷言。

  他凝望了片刻,仰面向天,望住晴空中的朵朵白雲,良久,仍無一語。

  趙羽飛心想久耽此地,甚是不智。當下道:「范兄,你可曾有了決定?」

  范南龍面上泛起了悵惘悲鬱之色,深深吸一口氣,張口長嘯。嘯聲中竟透出震撼心弦的悲壯愴涼的味道。

  趙羽飛一怔,忖道:「他如何大有不辭一死之意?」

  念頭掠過心中,那嘯聲餘韻,兀自搖曳空間,但見范南龍雙手一動,已取出鋼盾短劍,並且發出淩厲無比的氣勢,湧罩過來。

  趙羽飛趕緊也掣出寶刀,發出刀氣,抵住敵人這股氣勢。

  范南龍軒眉長笑一聲,道:「趙子龍,我范南龍今日與你交個朋友了。」

  趙羽飛沉聲道:「朋友是這樣子交的麼?」

  范南龍厲聲道:「不錯,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呔,看招。」

  但見他盾劍齊施,猛然撞撲過來,迅厲如雷電交擊趙羽飛毫不退讓,心中怒駡一聲,揮刀硬劈。

  常地大響一聲,兩人倏然分開。范南龍雖然是主動猛撲之勢,但雙方震開之時,卻多退了一步。

  他似是毫不畏怯,身形甫穩,便又倒撲上來。從他兇狠的表情,淩厲的氣勢,可知他已存下必分勝負的決心。

  趙羽飛火即上沖,心頭記起了華水仙的嚴令,曉得無法使他放棄拼鬥,頓時殺機大盛,充滿了胸臆間。

  兩人乍合又分,刀劍相碰,發出陣陣震耳巨響。

  不到一盞熱茶時分,雙方互相衝殺了二十餘招。每一招都具足了生死立分的兇險危機,緊張無比。

  已退到兩三丈外的尤麗君,駭得花容慘白,雙手掩目,實在不敢看了。可是雙方的叱喝和兵刃相擊之聲,每一下都使她膽裂魂飛,遍體沁出冷汗。

  系于生死一發之中的兩個男子,誰也無暇注意尤麗君,無不用盡全身的武藝和智慧,全力對付敵人。

  看看又拼了二十多招,趙羽飛殺機越盛,刀氣也越是淩厲。雖然在表面上,他並沒有占著上風,可是他正如不斷增加火藥的炸彈一般,一旦爆發,威力有多麼大,誰也無法預測。

  四下的砂石被刀劍的強風暗勁,卷刮得狂旋飛濺,聲勢猛烈緊張之極。

  驀然間只見趙羽飛一聲大喝,聲震四山,喝聲之中,他已躍起尋丈,人刀合一,化為一道眩目的光虹,挾著銳烈的破空聲,電射敵人。

  鋼的大響一聲,劍氣刀光頓時消歇,人影亦分。只見趙羽飛屹立丈許之處,神態威凜,殺氣迫人。

  范南龍胸前冒出鮮血,終於站立不穩,身子提早了幾下,一舉跌倒,手中的龍劍鋼盾,也拋墜地上。

  他翻個身,吃力地抬起頭,口中急劇發出沉重的喘聲,向趙羽飛望去。

  趙羽飛躍過來,眉宇間的殺機,倏然消逝,代之而起是一片憐惜。他沉裡的歎一口氣,道:「范兄,我原無殺你之心,而且非常希望能與你交個朋友,唉,你的武功,你的丰采,你的才智學識,無一不足以使人傾慕佩服。」

  他口氣誠懇無比,一聽而知是出自真心。

  范南龍躺下去,長長吐一口氣,面上現出鬆弛的表情,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這真是我最感光榮之事。」

  趙羽飛沒有勸他不要說話,因為他深知對方的傷勢,已經是無可挽救的了,因此,他真誠恭敬地聆聽。

  范南龍歎一口氣,又道:「我身上有五雷珠,也有毒藥暗器,我曾奉命不擇手段殺死你,可是……」

  他又嘆息一聲,才接下去道:「可是我已說了,我要和你交個朋友,所以我正大光明地使用武功。不管是你被殺也好,我敗亡也好,咱們總算交上朋友了,是不是?」

  趙羽飛虎目之中,熱淚險險奪眶而出。他實在太感動了,這個年輕高手,實在太看得起他了。

  他鄭重地點頭道:「是的,范兄,咱們今後雖是幽明相隔,人鬼殊途,但咱們已經是至交好友。這一段友情,刻骨銘心,永不相忘。」

  范南龍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雙目徐徐閉上,突然寂止,一望而知已經溘然物化。

  趙羽飛嚴肅地跪下來,默祝他魂魄安息。同時又感到這一般奇異、壯麗。悲涼的友情,似乎有一種眩目的美麗,使他沉浸在無法形容的一種情緒中。

  范南龍的音容,猶自盤旋在他心版上,驀地一聲驚叫,把他駭得跳起身,迅即回頭望去。

  他一瞥之下,已看清那婦人約在中年,高薄的鼻子以及微笑的雙睛,都散射出一股兇狠冷酷之氣。

  尤麗君已轉身向後面急奔,而後面就是斜落的石坡。因此,那黑衣婦人追過去時,霎時已隱沒在坡下。

  趙羽飛電急撲去,一到斜坡邊緣上,頓時松一口氣。因為尤麗君跑得很快,已奔落七八丈,而那黑衣婦人距她尚有兩丈,速度不但不比她快,反而遲緩。他記起尤麗君說過那黑風的壓力之事,所以頓時放心不少。

  兩人一奔一追,轉眼間已到了谷底。黑衣婦人突然停步,抬頭向後面坡上瞧著。

  她似是感到進退兩難,因為進有黑風潛威阻路,退有趙羽飛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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