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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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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先生一見是石軒中,立刻顏色更變,一時說不出話。 石軒中生怕他生出誤會,又得纏夾不清,連忙拱拱手,朗聲道:「易靜姊姊命在旦夕,在下特地來此找尋先生……」 陡見公孫先生面色一沉,雙目射出凌厲光芒,竟是憤恨難堪光景。 石軒中明知自己因提起易靜,使得公孫先生又疑怒起來,趕快道:「易姊姊是被那紅亭散人的紅花指功夫傷著,如今在下已將易姊姊帶到那邊石屋中……」 公孫先生怒哼一聲,道:「那賤人死了更好……」 石軒中連忙插嘴道:「是令侄托我把易姊姊送來的,只因京師至此路程太遠,時間上又來不及,故此……」 公孫先生冷冷一哼,轉眼瞧著那大漢,說了好幾句話,那大漢也答應著。石軒中一字不懂,然而卻放下心。 果然公孫先生拔步便走,直奔石屋,石軒中和那大漢也跟著回到石屋! 公孫先生回到書房中,一見易靜這等形容,神色也大大更變,略一診視,便駭然道:「再過半刻,大羅神仙也沒得挽救……」 石軒中一聽此言,便知已無妨礙,徐徐走出房間,再信步走出屋子,站在崖邊,眺望茫茫碧海。遠處海浪翻雪,碧者更碧,白者更白,天朗氣清,陽光普照。 他深深吸一口氣,忽然覺得十分疲累,每個人都會這樣,一旦迫在眼睫的危機渡過之後,精神一鬆,連日透支的身體立刻覺出疲乏。 也不知佇立了多久,對著清新的海風,自家不覺運行起那內家吐納之功。站著站著,反而精神起來。 公孫先生緩緩走出來,輕輕抬手撫在他肩頭上:「唉,老夫一向錯怪了你,真是汗顏無地……」 石軒中籲口氣,苦笑一下,此刻他知道定是易靜回醒過來,因此公孫先生知道了一切。公孫先生往下說的話,他都沒有聽見,因為他在想著是否立刻實行往碧雞山找尋鬼母之事。他若不是努力壓抑著自己,恐怕朱玲的影子立刻便會浮現在心頭!他下意識地希望在上碧雞山的路程中,會碰見白鳳朱玲。不過他不敢真個這樣想罷了! 公孫先生發覺了他心中的不安,由於他聽過易靜說及路上好像還瞧見朱玲,故此這位自身也曾飽歷情海風濤的中年人,便不再嘮叨些什麼,只著他去休息! 那位粗豪大漢,原來乃是嶺南名家伏虎拳林真的門人,伏虎拳林真盡得南派少林真傳,在嶺南為頂尖名手,與公孫先生頗有淵源,是以這次公孫先生南隱海濱,林真便遣這位本地人氏的弟子胡猛跟隨公孫先生。這胡猛天生異稟,練得好一身橫練功夫以及少林神拳,力量之雄勁,天下難匹,可惜在拳腳招式上,毫無悟性,加之只會本地方言,不曾到江湖行走,是以籍籍無名。公孫先生暗喜得此有力臂膀,將來足可以震駭大內群魔,便也百計籠絡。 閒話休提,且說石軒中一覺醒來,已是翌日中午,但覺已經完全恢復疲勞!過去探看易靜,見她精神極好,面色恢復紅潤,大為欣慰!這是因為耽誤太久,故此公孫先生雖以絕世靈藥「石螭丹」給她服下,仍不能立刻復原。 道謝等語說完,易靜便問道:「那天我彷彿瞧見那位朱玲姑娘,卻因為忽然昏過去,故此沒有叫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石軒中一聽她提起朱玲,心頭大震,一方面既願意聽別人提起她,另一方面又翻湧起滔天妒恨!不覺面色大變,半晌無語。 易靜本來想再問問關於朱玲與西門漸成親,後來忽又中止之事,可是見他這般情狀,便不敢再提,趕緊岔開道:「公孫先生說我正好乘這機會,暫時留在此地,練一種特別功夫,據說是能夠一心兩用,宛如變成兩個人,威力也增加了一倍,弟弟你就留著陪陪我吧!好麼?」 石軒中出了一會神,忽地奮然道:「現在小弟還不能陪伴姊姊,只要一想起碧雞山玄陰教主鬼母,小弟心中便翻騰不安,好像瞧見師父叮嚀囑咐我的樣子!因此小弟要馬上動身……」 易靜愣一下,問道:「那麼事完之後,你還來不來找我呢?」語意中無限關切,她的確不敢攔阻他,因為這是大丈夫的事業! 石軒中豪氣地笑一聲,道:「只要小弟能夠生下碧雞山,定然會來此與姊姊一晤……」雄壯的語聲兀自盤旋在室中,兩人卻都忽然靜默起來。 他們都聽到海潮拍岸之聲,是那麼有節奏地,捲上沙灘,然後又退回去。年年月月,潮聲依然如故,霎時使人覺得非常單調和寂寞! 石軒中想起長長的足跡,印在沙灘上的,轉眼間浪潮湧捲上岸,退下去時,一切痕跡都洙抹掉…… 他輕輕地嘆口氣,易靜也同時幽幽輕喟。 他忽然覺得自己太衰颯了,在這行將出發,力赴強敵之際,應當豪壯慷慨才對,於是陡奮雄心,朗聲笑道:「易姊姊好生保重,小弟這就動身……」他用一個手勢,止住易靜插嘴。 「小弟來不及向公孫先生告辭,就托姊姊代為致意,俟小弟歸來時,再面謁請罪。可惜姊姊不便走動,小弟真想請易姊姊一襲白衣,送我此行……」 易靜心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石軒中舉手為禮,然後轉身徐徐走出室去,口中朗朗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易靜剛剛舉袖拭淚,卻聽那清朗吟聲,已遠遠去了! 此刻的玄陰教主鬼母冷婀,正在江南養傷,碧雞山上,闃無人影! 石軒中只因循著來時故道,登山涉水,直奔北方,是以中途和朱玲相左。 到了碧雞山,但見空山寂寂,全沒半個人影,心中不覺大詫! 他並沒有細細搜尋,只因在上山時,經過下面的總舵,瞧不見半個人影,如今到了主壇,但覺一種出奇的寂靜,籠罩全山,便知裏面定然也沒有人,姑且探頭看看,便退將出來。 他不敢細看之故,便是為了當日他在這寬宏的大廳堂裏,親眼瞧見朱玲一身綺羅,滿頭珠翠,正要和西門漸行禮,這印象是這麼深刻,因此他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會受不起刺激而發瘋! 平場上山風呼呼,寒冷異常,他緩緩走到懸崖邊,惘然四顧!深壑中雲霧冉冉,深不見底。他只要再移動一寸,便得掉向這深壑之中。 「現在再掉下去,」他想,「該不會像上一次那麼好運氣,必定摔成一團肉泥……」他苦笑一下,繼續想道:「其實那次我若摔死了,毋寧更好,省得活著受這諸般苦楚,唉……」 忽然間他覺得不自在起來,這是因為他直覺地察覺出自身好像已陷在一個非常危險的處境中!究竟是什麼危險呢?他並不知道。 在他身後果然一樁岔事驚人,敢情離他不及三尺之遙,站著一個身裁魁梧之極的人,頭如笆斗,面目猙獰。 這刻正雙手平平緩緩推出,正是作出要把石軒中推下深壑的姿勢!但見那雙大手筋虯肉突,宛如銅澆鐵鑄般剛硬和有力!看來莫說是個人,便是一座小山也得讓他推倒! 兩隻大手緩緩推出,凝重沉穩之極,只因速度極慢,是以毫不帶出風聲! 石軒中心神悵惘,臨崖憑弔,回溯前塵,因此被人掩到身後,尚無所知。 須知這個形貌醜惡,身量奇偉的人,正是玄陰教主鬼母冷婀的入室高弟,一鳳三鬼之中首座厲魄西門漸!此鬼武功當日已比朱玲高強,自從鬼母冷婀受傷,避地修養後,因見他的是忠心耿耿,寧捨心中愛人朱玲,也不離她一步,是以盡地傳授本門秘技,短短時日,功力又大見增進! 以他身為天下武功最高的鬼母入室高弟,身手自然不同凡響,是以偷偷掩到石軒中身後,本已難以發覺,何況石軒中心神悵惘,耳目失靈,當然更不能發覺了! 厲魄西門漸亦極陰毒,近日因奉師命來碧雞山取物,一路上已聽聞石軒中復出江湖的消息,他立刻推想到石軒中也許會上碧雞山來。這時他以為朱玲乃是跟了石軒中,因此心中之恨毒,無可比擬,便一徑逗留在碧雞山等候,終於在今天等到了石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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