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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石軒中不禁劍眉斜飛,暗自高興,忖道:「我雖然自覺那達摩三式的無上心法,神奇莫測,好像能使我內功造詣突飛猛進,但究拿不定真假!這魔頭見多識廣,必定曉得我練有奇功,是以有此一猜!不過他可不知我內傷未癒,是以不敢運足功力試驗,恐防昏厥……」

  「說起那姓石的!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前些時候,江南便發生一件案子,累得褚老僕僕千里,雖然他不是全為著那事而去,但也有關連。那便是武昌忽然傳出石軒中被擒的消息,據說是醉後打死一個老婦,而被武昌眾捕所擒。依我之見,那石軒中乃是崆峒門人,決不能欺負人家,何況打死老婦人?是以我認為斷然不會是他。不過褚老順道到底去了一趟,虧得他去,才解決了一件大事一啊!說這些你怎會聽得懂……」

  「不!義父你倒是說給我聽呀!」

  「你不會懂的,反正那石軒中是假的,卻惹了不少人到武昌尋他,把武昌太守,鬧個天翻地覆,犯人都跑了大半。那假石軒中被玲姑娘殺死了!說來奇怪,那玲姑娘叛教出走,以往的敵人,不逼她也好了,反而不知哪裏鑽出一個極高明的峨嵋好手,把奉命追捕玲姑娘的人都打敗了。幸好褚老趕到,才扯個平。那場激戰,褚老如今說起,居然認為不下當日我們聯手鬥那碧螺島主哩!不過,那姓陰的峨嵋高手,並沒有于叔初那麼厲害便了!可也凶險得緊!」

  蕊珠撇開其他話題,巴巴追問道:「義父你說的玲姑娘是誰呀?為什麼她會殺死假冒的石軒中呢?」

  鄧牧一笑起座,道:「你越問越多,等有機會再說吧!我身上還有公事哪!褚老定是眼花,否則便是被上月那場事所影響,生出錯覺……」他說著話,已走向門外,蕊珠忙送出去。

  這裏石軒中不覺眼睛發直,愣住不會動彈,連起床也給忘記了!他的心中,正是大風暴中的海洋,波濤拍卷,風吼雷鳴!這不過是為了聽見鄧牧提起朱玲,這名字便像天地間風暴的根源,使他心神紛亂、思潮馳突。

  「玲妹妹已經叛教,而且趕去武昌,為的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掀起江湖上風波!她到底敢叛教出走,那麼豈不是還不能忘情於我?可是……」他忽然咬牙「哼」一聲,面上流露出極端憤恨而又極端痛楚的神色:「可是她已嫁給那厲魄西門漸了!縱然天地翻覆,日月重生,也不能換回羅敷未嫁之身,我石軒中收她這種覆水麼?不!我寧可死去百次千次,也不願跟她再說一句話……」

  正是情到深時恨也深,這個思想宛如千百把利刃,鑽刺著他的心,刺戳得他血肉模糊……

  蕊珠已回到床前,撩帳站了好一會兒。她被石軒中那種極端苦痛的表情駭住了,他那對俊眼中,射出噬人的可怕光芒,但瞬即又變為無告的絕望的眼光!她似乎瞧見這俊美的少年,正在那輪迴上,受盡人間諸般苦痛,雖則局外人看來,不過是彈指光陰而已,但在身受者而言,宛如已歷劫百世,再無喘息之力!

  石軒中長嘆一聲,那種窅夐幽淒,就像是山鬼晨吟,瓊妃暮泣!

  蕊珠不知什麼緣故,竟然流下兩行珠淚,自個兒伏向床上,扯開蓋著他的斗篷,伸手輕輕撫摸著石軒中的玉面。彷彿要替他抹掉人生的一切痛苦,而代之以無盡的溫柔!

  石軒中驀然驚醒,猛然坐起身。

  蕊珠吃一驚,本能地縮回手,把臉孔埋在棉被上,不能仰視。石軒中這時心中餘痛未消,怒哼一聲,蕊珠倏地抬頭,卻見他眼光茫茫然地凝住在帳頂。

  蕊珠自家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幽幽道:「你果真是石軒中麼?你想著誰呢?」

  石軒中沒有回答,只嘆口氣,然後,他設法從旁邊下床。

  蕊珠抬起身軀,將羅帳掛好,銀鉤碰在床柱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沒有轉回頭瞧他,道:「我義父說外面有人包圍看守,您這一出去,不是太危險麼?」她說出「您」字時,暗中又臉紅起來。

  石軒中遲疑一下,道:「是的,但只要不是那幾個老魔頭,誰也攔不住我……」

  「那麼你起初為什麼要躲避呢?」

  「我不想江湖知道當日我沒有摔死罷了!咳,那次要是死了更好!」

  他把「死」字說得如此平淡,好像在討論另外一個的事一般。使她吃驚地轉回身,搖頭否認他的話。在蕊珠年輕而熱愛人生的芳心中,此時是永不會瞭解石軒中那種將生死置諸度外的心情的。

  「這樣你現在一出去,可不叫許多人都知道你仍是活著麼?」

  石軒中點點頭,惘然道:「那有什麼法子?事情總要揭穿的!不過,我身上仍有內傷,不大方便動手而已!否則誰敢阻攔於我?」他忽然變得豪邁起來,前些時候,他曾偷聽到那大內侍衛,自己妻子的情人古治對他母親說的一番話,得知自己在江湖上已是大名鼎鼎,聞名色變。加上方才雪山鵰鄧牧也有極推許的說法,是以自信心大大增加,口氣也頓然改變。

  「許多人都是浪得虛名,我倒不怕。反而有些無名無姓的高人奇士,才叫人駭驚,即如那姓陰的峨嵋高人,他會是誰呢?連玄陰教的高手,也吃他打敗了……」

  他不知不覺在鄧牧方才坐的那張椅子坐下,蕊珠斟了一杯香茗,給他喝著。

  外面可真是滿城風雨,那九指神魔褚莫邪認為自己不至於看錯。即使是看錯了,但那人的身影一閃即隱,以自己的身手四下查踩,還是沒有蹤跡,這已夠他懷疑而下令四面包圍,等待那人重新出現。當然他並非命那些鐵騎包圍,而是調了幾名大內侍衛,加上京城出色的捕快,共有十人之多,輪班伺窺這一區。另外他和冷面魔僧車丕則隨時準備接應,加上鄧牧住在這兒,恰好是玄陰教外三堂香主協力搜捕這可疑的人影。假如真是石軒中的話,可就巧了!

  雪山鵰鄧牧在傍晚時分,又抽空回家一趟。他只和蕊珠在外間坐談著,蕊珠道:「義父你老人家這些日子,老是匆匆忙忙的,敢是新近有什麼事發生麼?」鄧牧點點頭,她又問道:「孩兒有一點想不通,便是難道有人這麼大的膽和本領,敢到皇帝禁宮中生事?他們不怕被捕判死刑的麼?」

  鄧牧笑一下,悠然道:「正是有許多人不怕死,也有這種本領,弄得皇帝老子寢食不安,這才會聘請我們在大內辦事呀!這世間什麼人都有,不怕死的多著呢!今晚宮中又是嚴加戒備,只因那江南八俠聽說又聚在京師,圖謀不軌,那密報名單之中,更有什麼公孫先生和摩雲劍客易峰等人……」

  「他們很厲害麼?義父,你怕不怕他們?」

  「就是江南八俠中的幾個人辣手些,其餘的可就不放在心上了!不過,我還有話告訴你,這十天八天,我不會回家,你們不必為我擔憂……」

  「你老人家往哪兒去呀?」

  「不到哪兒去,就在宮中。只因寧古塔將軍有密報來,說是在長白山中采到一支參王,又成人形,據說服後能夠長生不老,百病不侵,這種天地間至寶,千古難逢,是以進獻皇上。但武林中有些人已得知此事,這種參王至寶,也是武林中人捨生欲得的寶物,因為服下這參王,至少可抵兩甲子修煉之功,那時簡直能馭氣飛行,直是陸地神仙了,不過這僅是傳聞之言,那參王有沒有這種奇異的妙用,還是可疑,何況服用參王者,必須精習正宗內家吐納之功,才有靈效。否則,至多兩膂平空增加神力,身輕善躍而已!我們為了此事,已奉密旨調遺,為了要調派好手出京迎寶,大內不免空虛,是以我便不能抽空回家了。」

  蕊珠「哦」了一聲,道:「義父你不須出京涉險,孩兒便放心了!」聲音甚是真誠愛摯。

  鄧牧微笑一下,道:「早些時候,我曾跟你母親談過你的終身大事,就等我公務較空間,再為你辦妥這心事,你年紀也不小了,是麼?好像已經是十七歲了,對麼?哈,哈……你何必害羞呢?這是終身大事啊……好,好,我不再說了,反正還未有肯定著落,哈……」他們又談了些家常閒話,鄧牧又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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