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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第二十一回 捨命鬥宿仇無功火彈 勉力蕩魔影獨炸妖巫

  正是情勢危殆,生死一髮,忽見兩支短矛同時向外一偏,恰恰擦著土加身軀飛過,餘勢猶勁,向後面排列的健苗激射,但距離較遠,雖是驟出不意,也讓那些健苗揮盾擋住,落在地上。

  烏角大吼一聲,左手抽矛一擲,右手已捋刀急撲過來,手腳急疾,來勢兇猛。司弟加一擺長刀,縱身攔住,那支短矛無緣無故向斜刺裏飛開。但此刻眾人已無暇尋思,烏角的手下武士各自紛紛擺刀舞矛,兇猛地進攻過來,猛家寨排列候敵的健苗,卻各各迎上前,人數恰恰差不多。

  火狐崔偉從人影亂閃中,使個蝴蝶穿花身法,左穿右繞,閃到土加身旁,只見他兀自發愣地尋思著,表情十分悽慘。

  他閃眼看時,只見伏泰已揮刀幫助司弟加,雙戰烏角。猛祿卻按刀觀看,好像沉吟不決要不要加入戰團。崔偉莫名其妙,倏然伸手握著他的臂膀,一把拖著他走向猛祿處。那兒反而是戰爭火場的外圍,好像這三人截住敵人的逃路似的。火狐崔偉大聲道:「兒子交給你,你看著他,我去監視烏角,不讓他放火……」說著,匆匆走回去。

  烏角右刀左矛,驍勇已極,充分表現出尋仇拚命的兇狠神情。但伏泰和司弟加也非庸手,雙雙挺刀鬥住,似乎還佔了一點上風。

  烏角狂嘯一聲,戰場中形勢忽變。那兒本是刀來矛去,打得十分激烈,血光崩現,斷肢亂飛,待烏角汪嘯過處,那些未傷的武士,忽然奪路回逃,剎那間退開四五丈。這邊因為沒有命令追擊,便都按刀持盾,結集一起。

  火狐崔偉微微一哼,摸出幾粒滅火彈,左手仍然暗藏有好幾粒未曾打完的碎石。敢情才破去烏角連珠飛矛的,正是他暗中以小石粒打偏歪的。

  果然烏角疾劈一刀,倏然壓刀後退,左手矛已甩手急射,伏泰本待追擊,被短矛激射而來,連忙攔架,但那短矛其勢沉重猛急,相距又近,措手不及,「哼」一聲,短矛已穿過右臂肌肉,撕裂一片臂肌,痛得他苗刀也撤了手。

  只見烏角刀交左手,右手一探一揚,三點藍光相繼飛出,第一粒向猛家寨眾健苗打去,第二粒越眾疾飛,直射木柵之內,第三粒卻向猛祿和土加打去。

  火狐崔偉再也料不到此人會有這麼一手,右手揚處,兩粒小如龍眼核的滅火彈分頭打出,在濃重的暮色中,發出幽淡的白光,分向第一粒和第三粒打去。左手同時揚處,一粒小石破空而起,只見空中「波」地一聲,一團藍火倏然四冒,卻是升空而飛,宛如放了個大花炮似的,照得四下藍慘慘。其餘兩粒卻在將到未到之時,吃兩點白光銜尾追到,輕輕一觸,只見半尺來長的藍火苗倏地一冒,立刻無影無蹤,連煙也不冒半縷。

  奇景在半空中吸引了雙方人的注意,都忽略了焚身大禍在無聲中化解掉。崔偉忿恚地暗哼半聲,想道:「險些三十年老娘,倒繃於小孩兒之手。看這火器的色澤和打法,分明是川中郭家的獨門火器,怎會讓這悍酋學到的?」

  烏角卻更加吃驚,他前幾年花了重金,從川中郭家一個弟子處,學到這種火器手法,但始終沒學到配製火器之法,敢情這種藍焰火彈的配法,十分秘密,連那教他的郭家門人也不識,只盜了二十粒賣給他。年來烏角已用了一半,這次尋仇拚命,其中另有緣故,所以他不惜將十粒藍焰火彈全帶在身上,打算將猛家寨燒個寸草不留。哪知三粒火彈打出,竟有兩粒失去靈效,另一粒卻自行升上半天高,自動地爆炸燒掉,與往常觸物方燃的特性不同,既可惜又驚奇。

  猛祿已大聲叱道:「我猛家寨有神人保佑,烏角你若知機退回,我猛祿不為已甚,讓你安然回去,否則……」他說的是苗語,呱啦地說到此處,痴然立在他旁邊的土加忽然叫了一聲,撒腿向蒼茫遠處奔跑而去,直如驚鹿脫兔,瞬眼間已轉過小山丘,身形隱沒。猛祿呆了一下,一把沒揪住他。

  烏角厲笑連聲,倏然右掌一翻,又是幾點藍星四面打出。這次崔偉有備,暗中健腕揮處,數點白光竟以「滿天花雨」手法打出,只見那數點藍星離開烏角的手不及兩丈,全都藍苗忽冒,倏然無影無蹤。只有一粒打著站得最近的一個健苗,但見藍焰衝天冒起,包圍了那健苗全身。那健苗剛慘叫半聲,一片白光迅即同樣冒起,化成一層白網,罩住藍焰,晃眼一同消滅。健苗低頭看時,只胸腹間被炙傷了一點,其餘全無傷痕,不覺歡呼一聲。

  烏角愣了一下,跟著厲叫一聲,挺刀便待撲上,那些武士聽到號令,各自刀矛並舉,作勢欲進。說時遲,那時快,烏角的闊大苗刀上,刀尖處忽然射出一股青綠色而炙熱逼人的火苗,這股火苗雖然向四面射出,卻沿著苗刀身一直移動,轉眼間便移到近刀把處。火光顏色青青綠綠,陰慘可怖,照得烏角眉目黝暗,形狀驚人。

  烏角不由得大驚,停住身形,這一頓挫間,鬼氣森森的火已直燒上來,嚇得他用力一摔,拋在塵埃。這時雙方已是短兵相接,快將殺在一起。烏角神魂不定,厲嗥一聲,自個兒翻身便走。隨他來的武士,見對方實力較強,鬥意本減許多分,這時聽鳥角退卻訊號發出,吶喊連聲,翻身便逃。真個來得快,去得更快,轉眼間走個乾淨。

  戰場中死傷的人最少有二十多個,有些未死的還在呻吟。火狐崔偉眉頭暗皺,忖道:「我若非用那江湖上騙神弄鬼的手段,用青磷烈火將烏角嚇走,還不知要死傷多少人!」抬頭見司弟加在猛祿面前,像是在哀求著什麼事。猛祿為難地搖頭,作出聽天由命的樣子。伏泰已由別人擁回去裹傷,另有一些苗人在清理戰場。

  猛祿暫時將心事收起走過來感激地向崔偉謝恩,火狐崔偉連忙謙遜著,一同走回村去。臨行時,猛祿還嚴厲地對司弟加說了幾句苗語,崔偉可摸不著半點頭緒。火狐崔偉見他心緒甚亂,料定其中另有緣故,自己不便探詢,便託辭疲累要早點休息,猛祿忙帶他到一間單獨的房間休息。

  到了二更時分,崔偉忽地爬起床來,靜悄悄走出土場。忽見前面人影一閃,定眼看時,只見土場末端的石碉堡側,那座小石屋前面,一個熊背猿臂的高大人影,正在小屋門上弄著手腳。

  他左足旁一個人橫倒地上,動也不動。仔細看時,發覺那人正是司弟加,便詫異地忖道:「難道這少年和我一般心意,要放那瘋子出來帶路?好尋到羊角邪神的所在地?」他念頭未轉完,司弟加已將木門鎖頭弄掉,推開木門,衝進去將那瘦小的答子抓出來。只見他挾著答子,從石牆上跳過去。火狐崔偉腳下一用力,身形宛若大鳥橫空,俐落乾淨而又毫無聲息地落在圍牆邊,隱蔽著身形,探頭窺看。只見司弟加已將答子放在地上,任他手舞足蹈地踉蹌走著。崔偉細察那答子的步履身形,如有所悟地點點頭。

  他在這兩人後面跟著走著,以他這種老江湖的縝密心眼和敏捷身手,司弟加絕對無法發覺,不久已走出猛家寨。寨門本有兩人守衛,這時因大戰緊張之餘,而且唯一的仇敵烏角已經逃退,便各自疏虞地偷懶尋睡。三人連續走出寨門,還沒有人發覺。

  答子在最前面歪斜腳步地走著,越走越快,似是十分興奮,不時發出一種難聽的嘶吼聲,在這靜夜之中,倍覺可怖,連後面的火狐崔偉,也覺得毛骨悚然,十分難受,恨不得上前將答子的嘴巴紮住。

  大約走了一個更次,他們已走進亂山之中,嵯峨怪石和凌落地叢生的矮樹,使人錯眼以為踞道盤徑的鬼魅,加上答子的慘厲刺耳的聲音,彷彿走進了陰間。片刻間已穿入黝黑的樹林中,蛇獸蟲豸啼嘯之聲,此起彼落,強勁的夜風,吹得樹梢東搖西擺,發出海濤般的聲音。火狐崔偉不覺暗自驚奇司弟加這少年膽子真大,以他身負絕藝的老江湖道,此時也不覺皮膚起了疙瘩,毛髮聳然。但司弟加仍默然隨著答子疾走著。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猛然聽到數聲尖銳淒厲的吼嘯之聲,隨風傳來。答子像是回答他厲叫了幾聲,頓時樹林中鬼聲啁啾,鬼火隱現。

  火狐崔偉猛然提氣輕身,一溜煙飛躍上前,緊隨著司弟加的身形,掌心已扣著三粒霹靂追魂彈,咬牙忖道:「這兒鬼氣陰森,甚是邪門,要是真有什麼鬼魅現形,我火狐可不相信這個,教他吃我一彈,燒他娘的十八層地獄!」心裏想得狠,其實自個兒也有點毛骨悚然。

  驀然眼前一亮,已轉出樹林,但見一片草場,靜寂地橫亙在樹林外。再走過去便是一座十餘丈高的石崖,崖前儘是一兩丈高的石柱,上尖下圓,滿佈如林。答子厲叫一聲,放步直衝,逕自衝入石柱林中。司弟加抽刀在手,蛇行鷺伏地掩到石柱林外。火狐崔偉念頭一轉,倏然提氣一躍,掠空落在司弟加身旁,把他嚇了一跳,司弟加橫刀就剁,崔偉驀然伸手托著他的手腕,低聲道:「是我!」

  司弟加見是崔偉,喜出望外地收回苗刀,低聲說了幾句苗語。崔偉搖頭擺手,表示不懂,一面豎手指在嘴唇上,表示叫他別再做聲,再用手指向石林內指幾下。司弟加會意地點頭,壓刀伏腰繼續向前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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