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關洛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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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膜拜佛前的正是小鶯,雖是穿著一身寬大樸素的衣裳,卻仍能夠感到她的青春和充沛的熱力,他不由得忖道:「這個尚是花信年華的少婦,從此青燈黃卷,永絕塵緣,難道是命該如此。不應得到人間歡樂?可是我也沒有做錯呀!她是應該受懲罰的。那麼是誰的錯呢?」 他沒有再想,咬咬牙根,逕自回到暖紅軒去。他往來內宅後園好幾次,卻是神不知,鬼不覺。當下他回到床上,解衣臥下,忽覺胸前隱隱痛楚,似乎讓什麼東西壓住,像要窒息似的,暗暗吃驚,連忙起來,盤膝趺坐,調神運氣,做起玄門內家吐納功夫來。 那窒息之感,本來漸漸沉重,到他坐定了一會,真氣緩緩流轉,立刻遏抑住。於是他平伸雙手,慢慢地向空中左右劃起圈子來,立刻覺得血脈加強,真元凝固,那窒息和痛楚漸漸消逝。 他又垂下雙手,仍然是眼觀鼻,鼻觀心,靜靜地坐了好一會,方始下床輕輕運動一番,忖道:「這可惡的內傷,只一提氣運功,便會復發,幸虧方才沒用多少真力,否則怕不和當日一樣,昏迷不醒?」 他又想道:「聽說明天懷慶府府台和許多縉紳,都來萬柳莊拜候道賀,這種酬酢,一來討厭,二來我山野之民,未識許多繁文縟禮,怕會丟了面子,不如又詐病,躺他幾天,也許月華知道了,會來探我!」 果然在次日,他就高臥稱病,儘管這刻李府外正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熱鬧非常,可是他卻不受半點干擾。 一連躺了三天,月華都沒有來,只綠芸來過幾次,一見了他,眼眶便發紅,想掉下淚來的神氣。只因這時他已是大姑爺,李光鴻的側室柳氏便派了兩個使女來服侍,而且一些內眷也不必怎樣迴避,常常有人來探看。於是他連半句心腹話,也不能跟綠芸說。 這天客人已走淨,他的病也好了,便到李光鴻書房去,只見三個護院在書房裏,跟他說著話。李光鴻見他來到,甚為喜歡,可是煩惱之色,依然掩遮不住,精神也顯著頹喪和憔悴。 那三個護院見他進來,立刻停口,不再說話。李光鴻招呼他落座之後,便道:「賢婿你來得甚好,老夫正為一事煩惱,要跟你說說!」那三個護院聽了,便要起身告辭,但被李光鴻止住,他道:「唉!這話說出來,也許賢婿你要見怪,但老夫此時是非說不可了!昨夜裏內宅鬧了一點事,賢婿可知道麼?」 鍾靈怔一下,搖頭說不知道。原來他前兩夜倒是有起來,到處溜溜。昨夜卻因連夜沒好睡,日間又被綠芸來一趟,鬧得六神不定,到了夜裏,便不覺好好睡了一覺。只聽李光鴻道:「賢婿身體不適,怪不得不知道,昨夜裏,內宅鬧起狐仙來,就在月娟樓上,拋瓦飛磚。三位師傅冒險上樓,卻被那狐仙攆下來了!唉,真個家門不幸,竟招了妖魅回來!」他說完,盯視著鍾靈,看他有何反應。 鍾靈忖道:「他到底沒說出這是老狐仙來!那三個小子大概是給嚇住,不敢上樓!」當下他裝出十分驚異之容,道:「真有這等事?妖魅之物,人力哪能相抗?小婿以為泰山大人應該招請術士,降伏妖邪為是!」 李光鴻一捋白鬚,神色略寬,因為他甚怕鍾靈還有別的話,規避這門婚事,這時忙答道:「賢婿所見甚是,老夫已請了幾位法師,今午便可來到。另外已著人去請楊旭師傅來,幫忙細查……」他倏然嚥住,又去捋頷下白鬚。 雙鐧將楚大江道:「楊師父過幾天便能趕到,請大人放心!」岳雄像是回想著什麼,忽然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花槍王作道:「這樁事若不是妖魅,小人兄弟三人,準能力保全宅平安,可是那些邪門外道,小人等便無能為力了!」 岳雄這時才接口道:「昨晚我被那妖狐砸了一瓦在頭上,疼得我差點暈倒,這一下如換作普通人,腦袋都得開花啦!那狐狸好狠,若是個人,我不揍死他才怪哪!」 鍾靈細心一看,果見他頭上隱隱腫起一個大瘤,心中暗笑,故意道:「這個自然,若是人還擋得住岳師父的拳頭麼?」 他忙應道:「還有一柄大刀哩!」 花槍王作道:「老三,你一記力劈牢山,無人抵擋得住,如今江湖上,哪一路的朋友不知道?可惜那妖魅不能跟他動武,否則不劈他做兩片才怪呢!便是我花槍王作,也要搠他幾個透明窟窿哩!」 雙鐧將楚大江也跟著吹牛,三個人互相吹捧,聽得李光鴻連連點頭,十分惋惜。認為若不是人力不能和妖法抵敵,憑這三個人,便千軍萬馬來都不怕!當下他道:「老夫有時疑惑那妖狐,怕是人假扮的,如今聽三位師傅一說,那就決不會是人了!幾位法師如法術不靈,我便託人重金請江西龍虎山張天師真人來築壇驅妖便了!賢婿你可放心,這妖魅的東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月娟無事便罷,有事則老夫多分家產與你,另外廣置姬妾便了!」 鍾靈道:「小婿乃讀書明理之人,決無別念,請泰山大人放心!」 李光鴻呵呵一笑,道:「老夫現在真的放心了!」 談了一會,那三個護院便告退回去休息,剩下李光鴻大為高興,和鍾靈談了一會,便回內宅休息。 一直到了晚上,去請的法師都沒有來,鍾靈心知那些法師是上次給打怕了。當下暗調真氣,靜攝元神,準備去探探那狐仙究是何人。他心裏雖然努力不去想這件事,因為他已知道那假扮狐仙的人和月娟情深眷戀,正如他自己身受一般,那是極為悽楚惆悵的苦戀!他應該同情他們,甚至設法成全。可是最深心底仍然有微微的妒意和不舒服,月娟到底是他名分上的妻子啊! 他聽著二更已經打過,便換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袖子和不利落的地方,都用布帶紮住,把辮子盤在頭頂,戴上圓頂皮帽,再找塊黑巾蒙住鼻嘴,只剩下骨碌碌地動著的眼睛。他想道:「今晚要十分小心,不要讓他發覺而動手,否則一用真力,內傷發作時,便完蛋啦!」 他關住房門,一縷輕煙地從後窗飛縱出來,徑撲奔碧岑樓。這時因為又鬧狐仙,更加暗無燈火,所有的人早就躲到被窩去了。 來到碧岑樓下,他眼珠一轉,知道決不能落腳在窗外的樹上,便打樓側一躍而起,衝天直飛。他的輕功本來絕頂佳妙,江湖罕見,但這刻唯恐行動真力過度,便連換了兩次力,才上了屋頂。 他不到那後窗去,卻在側面,使個「倒捲珠簾」之式,腳尖勾著屋簷邊的水道,探頭在側窗內望。不料這裏是第二進套房,沒有點燈。這時卻看見一個年約二十的大丫頭,坐在軟榻上,似是傾耳去聽裏房的話聲。因為她朝牆壁坐著,故此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只見那丫頭坐著聽了好一會,微嘆一聲,又復睡下,身材甚是成熟豐滿。他眸子一閃,足尖松處,化為「風颺落花」之式,鍾靈如上林紫燕,已飛落在軟榻前,更無半點聲息。他舉指一戳,點在她「甜睡穴」上,那丫頭立刻睡著了。 他吸一口氣,貯在丹田,屏住呼吸,躡足走到門邊,卻好那房門閉得不嚴,還有一道小縫,便眯眼偷看。 正是:怪力亂神子不語,飄零羈泊氣難平!請看下章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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