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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竺桓二人初時僅限於身法迅快詭怪,但十餘招之後,雙方劍上內力激湧,勁風呼嘯,聲勢之猛惡,使人嘆為觀止。

  他們尚是勢均力敵之際,旁人就已十分的為桓宇耽憂,要知那竺公錫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數十年以來,在武林中根本就找不到能夠抵擋他全力一擊之士。桓宇眼下能夠與他激鬥許多招,已經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了,而久戰之下,竺公錫功力深厚無比,博學多聞,自然是他漸佔上風無疑。

  果然不久,桓宇就慢慢的被迫採取守勢,竺公錫揮洒自如的以一雙大袖,一柄軟劍和一雙左掌,分從全身上下進攻,直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但另一方面,群俠卻佔了上風,那些黑衣大漢雖是一度因谷口堵塞,已成困獸,所以忘命奮攻,可是白藤真人和大宗上人這兩位掌門人一旦出手,便死傷頻頻,不久工夫已剩下沒有多少還能作戰。

  這些殘餘的黑衣大漢個們眼見實是無法抵敵,拚命也不管用,忽然呼嘯連聲,分頭向四周山坡奔竄,群俠也不追趕。環視谷中,還有三處激鬥,一是竺、桓二人,這是主力戰,二是欒不怪力鬥少林武當的三僧二道,由於沒有黑衣大漢們的擾亂,欒不怪已漸漸屈居下風,守多於攻。

  第三處戰場,是薩哥王子以一柄摺扇,力鬥龍虎莊三老,那荊登齡傷後新癒,反而更見威勇,三人聯手之下,薩哥王子的敗陣也只是時間問題。

  當下白藤真人、大宗上人、霍陵等三人奔到竺、桓二人戰圈四周,屏息觀戰,井步虛、岑澍、施獨足、傅源等人,則在四下戒備,提防那些黑衣大漢們再竄出侵擾。

  桓宇這刻雖是不能爭得勢均力敵的局面,但他功力奇強,而最妙的是他逆運真氣之後的反常步法,恰恰能夠對付竺公錫的反天逆地步。

  要知大凡武功之道,必有先天和後天之分,先天遠勝後天,桓宇因逆運真氣之故,所以能改進為退,化左為右,看來有違常理,但卻是反常之中的先天功夫,純出乎自然,不須勉強。

  竺公錫的反天逆地步,卻是苦練而成,雖然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但到底與他的內功路數不同,並非是出於自然,所以是屬於後天人為之功。

  兩人都用出這等身法,桓宇便在先天上佔盡了便宜,竺公錫雖是一代高手,但當局者迷,一時還瞧不透其中奧妙,只覺得對方身法往往有出人意表之處,須得慢慢等候時機才能一舉擊斃了他。

  於是他們的戰局雖是強弱已分,但一時三刻之內恐怕還沒有大的變化。

  欒不怪力鬥三僧二道多時,業已黔驢技窮,所謂氣不壯則力弱,他既是全無制敵致勝的機會,志氣一餒,武功便減了幾成。

  反之,三僧二道的本門絕藝不但招發純熟,而且漸漸能將少林的三有為大法和武當的兩儀神劍聯成一氣,威力倍增。

  他們佈成一座堅強無比陣勢,把欒不怪圍困在其中,任憑欒不怪如何衝突,也出不了他們的戰陣。

  欒不怪越發氣沮心驚,到這等地步,他縱是極為凶悍不怕死之人,也不免膽寒心悸。

  他突然發覺對方有好幾次明明可以攻入來殺死自己,卻不曾施展殺手,這一來不由得泛起一線希望,心想這二僧兩道也許虔心守戒之士,不敢殺人作孽。

  正在轉念之時,雪淨僧恰好開口,說道:「咱們容讓這惡人多時,瞧來他還不知咱們的心意。」

  戈氏兄弟中的戈步左應聲道:「不錯,咱們今日雖是有意放他生路,無奈他惡貫滿盈,終須屍橫就地,始能了卻今生惡孽。」

  欒不怪心頭一震,忖道:「這就奇了,他們既不是不敢殺我,又為何說是放我一條生路?又為何要我自家設法?」

  念頭轉動之際,但見這三僧面色變得十分凝重,四下壓力也越來越重。

  欒不怪想不出他們話中玄機反而激發了凶野之性,雙眼血絲大增,其紅如火。

  他用盡全力衝突決盪,但這時那五人已聯成一氣,威強無比,實在無法衝得出去,他急怒交集之下,厲嘯一聲,扔掉手中雙尖軟劍,直向戈氏兄弟手中長劍碰去。

  戈氏兄弟分向左右躍開,雪嗔僧迅速電般從背後攻到,戒刀如雪,疾劈後腦。

  欒不怪身子一仰,竟用後腦向雪嗔戒刀碰去,雪嗔僧底下飛起一腳,把他踹開七八步。

  雪淨、雪凝僧分左右夾攻而至,各各伸出左手,抓住欒不欒手臂,接著以刀柄撞在欒不怪肋下要穴。

  欒不怪但覺四肢一麻,全身氣力盡失,不禁狂吼一聲,口吐鮮血,雪淨僧緩緩道:「老施主若不先扔劍,我們也是欲罷不能,這道理只怕老施主不全省得。」

  欒不怪訝然忖道:「他們應當以擊劈老夫為快,何以反而怕老夫不停手,以致送了性命。」

  正在忖思之際,雪淨僧又緩緩道:「老施主若是回心向善,同時為我們數人解答一個疑問,便可安然離開,樂盡天年,只不知老施主意下如何?」

  這一來欒不怪總算是得到答案,原來他們一個疑團要問自己解答,怪不得一直不想殺死自己。

  他狂笑一聲,道:「你們以為還能活著離開這座鷹愁谷麼?」

  戈步左道:「那是以後之事,這刻何必談及?」

  欒不怪道:「這話甚是,你們要的一個疑問答案,老夫雖是認為你們知道與否都沒有用,但也不妨答應這個交換條件。」

  雪淨僧道:「很好,那就請者施主賜告以上一回咱們動手之時,老施主尚未力竭勢窮,卻忽然間停手不鬥,這是什麼緣故?」

  欒不怪雖是凶悍狠惡,但卻不是言而無信之人,這刻毫不考慮應道:「那一次動手老夫自知終不能取勝,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略略停歇一下,又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們合力煉就了兩種神功,雖然足以驚世駭俗,然而你們還不曉得最大的威力所在,老夫若然再苦鬥下去,很快就會被你們察覺其中奧妙,所以老夫寧死也不肯動手。」

  雪淨等人聽了此言,回憶起那一日在香林寺為這欒不怪初次接戰之時,由於少林武當二派對他們修煉絕藝之事保持極度機密,不但天下無人得知,連這兩派也只有首腦之人才曉得。

  因此少林的三有為大法和武當兩儀神劍,誰也不識,可是這欒不怪卻能夠指出雪淨僧是三有為大法中主宰,又以一招奇襲便試出戈氏兄弟果然煉成了兩儀神劍,這等眼力當世罕有比擬。

  其後他出手猛攻數招,便欲逃走,只因四下高手如雲,他才逃不了,但這時他便不肯出手再戰,寧願延頸就戳。

  這個疑問在雪淨三僧和戈氏兄弟心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欒不怪此舉必有極深的用意。今日一聽他的話,果然內中大有文章。

  雪疑僧老毛病又發作了,道:「老施主別是危言聳聽,哄騙我們釋放了你吧!」

  欒不怪怒道:「好吧,幸虧老夫還未說出咱們做這趟交易便是。」

  雪淨忙道:「疑師弟不要多言,老施主也別見怪,我們洗耳恭聽高論。」

  欒不怪狠狠的瞪雪疑一眼,見他低下頭不敢做聲,這才滿意的道:「其實這個奧妙你們已知道了一半,那就是你們這兩種神功合併聯手施展之時,大有天下莫敵之感。可是若是真要天下無敵,還差了一個人。」

  雪淨安詳地問道:「那一個人?」其實他心中大為著急,極怕他不肯說出,以致於不能天下無敵,但他所煉的功夫乃是三有為大法中的非色非心法,招數以非剛非柔,不偏不倚,手腳柔緩,看似平淡凡庸為主,其實威力卻與敵人相應而增,乃是三有為大法中的主宰。

  由於他的武功路子如此,連帶使得他的為人也是十分沉靜安詳。

  欒不怪正要開口,突然聽到竺公錫一聲大喝,響若迅雷,不由得轉眼望去,但竺公錫神威凜然,劍光如虹,把桓宇圍困在當中。

  他突然醒悟,仰天大笑道:「這個人是誰,我不能說出來。」

  雪嗔僧大怒喝道:「你想找死麼?」舉起斗大拳頭,便要劈出。

  雪淨僧舉手攔住,柔和地道:「嗔師弟若是一拳打死這廝,豈不是更無從問起?」

  雪嗔怔一下,放下拳頭,雪疑僧道:「我早說過這老傢伙或者是危言聳聽的。」

  欒不怪怒聲道:「放屁!」

  戈步右道:「那麼老施主為何不敢說出?」

  雪淨也道:「老施生既已答應了交換條件,豈能出爾反爾,忽然變卦?」

  欒不怪道:「老夫自然大有道理。」

  戈步左道:「這道理說出來聽聽諒也無妨。」

  欒不怪道:「當然不妨事,要知老夫答應你們的條件之時,以為你們決計不能活著走出此谷,才肯說的,但是剛才忽然想到,倘若你們聯合起來變成天下無敵,連竺師兄也無法贏得你們,那時你們豈不是可以活著出谷了?」

  他得意的仰天大笑數聲,接著又道:「故此老夫改變了主意,寧可死在你們手中,也不能讓你們變成天下無敵,則老夫雖然遇害,還有竺師兄可以替我報仇雪恨,把你們通通殺死!」

  雪淨等人都不禁愣住,心想這欒不怪想得很有道理,換作自己,也斷然不肯說的。

  欒不怪厲聲笑道:「老夫是決意不說的了,諒你們也不敢加害於我!」雪嗔僧氣得七竅生煙,大喝一聲,發拳擊去,蓬一聲,把欒不怪劈出七八尺遠。

  戈氏兄弟趕過去一瞧,但見欒不怪口鼻流血,已然斃命,便告知三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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