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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荊登韶趁機躍開,氣喘呼呼的道:「大哥,你務必在三十招內取他的性命,免得弱了咱們龍虎莊的成名。」

  荊登齡左手龍紋短劍疾出,一招接一招的攻去,口中應道:「你們放心,桓家意劍豈能跟龍虎莊絕藝相比,不出三十招,定可取他性命。」

  桓宇受激不過,本待使出逆運真氣的功夫,雖說目下筋疲力竭之際,已不能取勝,但再纏鬥個八九十招決無問題。

  但對方口口聲聲提及桓家意劍,他若是不使家傳劍法的話,豈不是甘心自認比不上龍虎莊絕藝。

  同時又想到自己既然已經放棄了擊斃對方才可脫身出困的機會,橫豎不免一死,那就不如一直使用家傳劍法到底,只要挨得過三十招,縱是身死,也能夠保存家門聲譽!

  他奮起強勁的鬥志,摔到抵禦,口中應道:「寒家劍法雖然算不得天下無雙,但不見得三十招之內便輸與諸位……」

  荊登齡怨聲道:「閉嘴,你若是支持得過三十招,老朽就算是輸了。」

  這話好比是無邊黑暗之中的一線光明,桓宇奮力一劍架開了他的虎鞭,道:「這話可是當真?」

  荊登齡道:「常言道是話出如風,難以收回,自然是當真的,誰有功夫跟你說笑。」

  桓宇眼見有了一線生機,精神陡然大大振奮,手中長劍顯然靈動得多,求生的本能使他發揮出體內的潛力,驀地攻出一到,迫得對方退了兩步。

  司徒登瑜大聲道:「大哥小心,這廝似乎尚未力竭哪!」

  荊登韶道:「現在是第五招啦,大哥你只剩下二十五招了。」

  荊登齡鞭劍齊施,搶制主動之勢,他的武功最是深厚,桓宇抵禦了兩招,發覺已被對方鞭上透傳出來的勁道牽制得後退不得,不過這時他已無暇害怕,全心全意的封拆敵人的攻勢。

  屋內除了呼呼風聲之外,便是喘息之聲,不知不覺二十招過去,桓宇的喘聲越發響亮。

  荊登齡當真是捨死忘生般的瘋狂進攻,桓宇身上被他的短劍劃破了數處,可是他自家也同樣受了數處輕傷。

  眨眼間又攻拆了六招,桓宇但覺全身已沒有半點氣力,手腳都不聽指揮,長劍在手中有若千鈞之重,運轉不靈。

  可是目下只有四招,他無論如何也得支撐到底,在這最危緊張的關頭,他那毅沉堅強過人的意志表現出驚人的力量。

  荊登齡和司徒登瑜二人急得直跺腳,原來桓宇雖是勉力運劍封拆,可是由於筋疲力竭,劍勢滯漫無力,這時荊登齡若是把握住機會,隨便一招就可以取勝,無奈荊登齡說過三十招之限,因此打開始出手之時,每一招都用足十二成功力,而且全然不似平時出手交鋒的打法,平常拚鬥之時每一招之間總是設法調息運功,內力得以生生不息,但這一次卻是一口氣狠攻下去,其間沒有半點縫隙,真力只有消耗而沒有補充,因此才拼鬥了二十餘招,也就氣促力竭,比起桓宇好不了多少。

  故此觀戰的人儘管發覺桓宇有許多可乘之機,但荊登齡卻無法乘隙攻入。

  桓宇用盡全身殘餘力氣,吐氣開聲嘿的一喝,挺劍猛刺,耳中同時聽到荊登齡喝出第三十招的聲音。

  荊登齡劍鞭交叉迅速向他長劍壓下,桓宇已經用盡氣力,累得真想就此倒在地上,什麼勝敗生死這時都好像變得無關重要了。

  不過他的長劍仍然是向上力排之勢,只要這一挑能把對方迫退一步,第三十招就告結束。

  若是僵持不支,則對方還有一次還擊的機會。

  旁觀的二老鼓噪起來,都在喝叫荊登齡趕緊出手制勝。桓宇面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滿頭大汗,並且露出咬牙掙扎那種心力交瘁的表情。

  荊登齡鞭劍緊緊壓住對方長劍,他須得抗得住對方這一挑之勢,才能緩回一口氣抽手反擊。

  兩人僵持不動,荊登韶和司徒登瑜都清清楚楚的瞧見桓宇的表情,陡然間都閉住嘴,眼中射出憐憫的光芒。

  桓宇的眼皮沉重的好像有兩塊鉛塊壓住一般,腦海中也一片昏沉黑暗。

  他身子搖晃了一下,眼看就要要癱軟倒地,忽然間劍勢一挑,把荊登齡震退一步。

  三十招之數是挨滿了,可是他也沒半點氣力,叭噠一聲摔倒地上。

  荊登齡也喘著氣的坐在地上,司徒登瑜迅速撲到桓宇身邊,取出五支銀針,很快的插在桓宇身上五處不同的穴道之上,之後,長長吁了一口氣,好像現在方大大放心。

  荊登齡打開大門,清涼的晚風吹掠入屋內,他們都舒暢的呼吸吞吐,顯得十分輕鬆。

  ▼第廿四章 絕谷風雲

  且說花玉眉送走桓宇之後,不久,龍虎莊三老便到,三老走後,她安心地帶領采采、伍放兩人回到庵後的石屋中。

  翌日清晨,門上傳來一陣啄剝之聲,采采開門一瞧,門口站著兩人,一個是身披青色長衫的中年人,另一個是個輕裘緩帶的貴公子,手持摺扇。

  他們還未說話,屋內傳出花玉眉的聲音,迢:「可是竺伯伯的侍者駕臨麼?」

  那青衫中年人道:「姑娘的智慧天下無雙,果然猜得不惜,在下廉沖偕師弟薩哥奉了家師之諭,特地來探望姑娘。」

  花玉眉嬝娜的走出來,但見她穿著齊整,外披斗篷,竟似是準備出遠門的裝扮。

  廉沖和薩哥兩人見到她的嬌姿芳容,不覺目眩神移。

  花玉眉嫣然一笑,向采采道:「把伍放叫出來。」

  采采道:「是,可要備車馬?」

  她搖搖頭,道:「你們這一回不能跟著我出門了。」廉沖嘆口氣,道:「姑娘的神機妙算實在使人佩服,不錯,咱們師兄弟此來正是要請姑娘出門走一起,家師正恭候芳駕。」

  采采很快把伍放叫來,花玉眉囑咐他們留居在此屋之內,未得到她命令以前,不准離開。

  伍放雖是放心不下,但他也曉得花玉眉頂多是被迫嫁給一個她並不真心相愛的人,決計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以她的智慧,可能全無事故,平安歸來,因此,他唯唯應了。

  薩哥轉身出去,眨眼間,一輛輕巧馬車駛到坡下,廉沖陪著花玉眉步下山坡。

  這對師兄弟都陪著花玉眉坐在車內,馬車迅速向前駛行不一會便穿過大名府城從西門出城。

  馬車在大道上馳駛了十餘里路,忽然轉入山路,不久,到了一條河邊。

  沿著這道河流折向東北,又走了數里,馬車陡然停住,廉沖道:「到啦,請姑娘下車!」

  當先躍下,掀起車簾。花玉眉鑽出車廂,放眼一望,但見一道河流蜿蜒於平疇曠野之中,四下青翠滿目,景色優美。

  在那河邊有一座莊院,佔地相當的寬廣,廉沖道:「這便是家師隱修之所,枕流別莊了。」

  薩哥王子接口道:「不過別莊內只是我們和六甲之士居住,家師卻獨自居於莊側那座飛軒之內。」花玉眉舉目望去,只見一座飛軒,建蓋在河面上,碧瓦朱欄,甚是幽雅,他們陪她從浮橋上走到軒下,拾級而登,江風拂拂,大有寒意,可是他們都是身懷絕技之士,絲毫不把冷風放在心上。

  她在軒內見到竺公錫,第一個印象是竺公錫憔悴瘦削了不少。

  廉沖和薩哥王子都退出軒外,竺公錫站在窗邊,縱目遠眺,過了一陣,才取一件物事拋到她懷中。

  花玉眉拿出來,卻是一個用白紙包著的柬帖,她也不拆開,藏在懷中,道:「竺伯伯叫我來,只是要給我瞧瞧這個麼?」

  竺公錫目光仍然投注在遠方,冷冷道:「你已經違誓毀諾,老夫將要怎樣做,你大概已經明白了?」

  花玉眉道:「讓我猜猜看,首先,你要我嫁給一個你指定的人,第二,你老將離開這枕流別莊,重入江湖,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第三……」

  她突然停住口不說,竺公錫冷冷道:「第三件是什麼?」

  花玉眉遲疑片刻,才緩緩道:「第三件你將要全力幫助薩哥王子做開國之主,把大宋江山奪去。」

  竺公錫雙眉緊緊鎖起,沒有說話,軒內一片寂靜,因此河水流動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

  花玉眉不安地取出那個紙包,拆去外面色紙,便出現一封已經拆開口的信函。這是她寫給桓宇教他如何使武林群豪撤退之事,信上隱隱留存得有桓宇的氣味,她膽氣一壯,舉目瞻望對方。

  竺公錫眼露殺機,嚴肅地注視著她,冷冷道:「你太聰明了!」

  花玉眉淡淡一笑,道:「不錯,聰明到招惹殺身大禍的程度。」竺公錫道:「不錯,老夫本來甚感頭痛,無法決定把你許配廉沖還是薩哥的好,但現在這個難題已經解決啦!」

  花玉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便是把我處死,可就省去了無法抉擇的煩惱了,對不對?」

  竺公錫道:「老夫說過你太聰明了,果然不錯,太聰明的人往往會做出最愚蠢的事,你和你的母親都是如此,竟然無法自拔出苦境之外。」

  花玉眉本要反駁,可是忽然咽回這些話,微微一笑,道:「我承認你老說得不錯。」

  她的笑容和聲音都與昔年的百花仙子沈素心十分的相像,竺公錫彷彿回到二十餘年以前,那些舊事他記得清清楚楚,永難忘懷,如今在一剎那間重溫一遍,卻又忽然記起自己業已是個老人,歲月的痕跡無法抹去。

  他滿腔俱是悲涼寂寞,但極力不流露出來,轉身走到窗邊,縱目眺望河那邊的平疇綠野。

  過了許久,他的情緒才真的平靜些,頭也不回的說道:「你明知說破老夫的秘密,必遭處死,卻為何還敢說出?」

  花玉眉輕嘆一聲,道:「因為我實在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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