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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桓宇接口道:「方兄這話很有意思,兄弟前些時候也曾以寒家劍法,在竺公錫面前鬥過此人。」

  方麟精神一振,道:「這話可是當真?」

  桓宇道:「你不信就問問這位熊兄。」

  方麟從他口氣態度中,已推測出他一定贏了,這或者就是他特地上台,說出此事來奚落自己的原因了,不由得急怒攻心,幾乎吐出鮮血。

  桓宇道:「方兄是聰明人,定然猜想得到兄弟當時的經過了。」

  方麟再也忍耐不住,銀劍一揮,身隨劍走,直向桓宇激射出去,桓宇大喝道:「方兄別動手,我有話說。」

  方麟恨恨道:「我先殺了你再自刎也好……」

  桓宇一下子躲到薩哥背後,方麟一瞧形勢,已知無法施展殺手,除非他肯出場放對拚鬥,只好停住身形。口中恨聲不絕。

  群豪都覺得桓宇不該在這等時候還恥笑方麟,因此喧嘩喝罵之聲大作。桓宇大聲道:「方兄若肯聽兄弟說幾句話,便不會橫頸自刎了。」

  喧噪的喝罵聲掩蓋不住他的話聲,方麟聽得一清二楚,手中銀劍不覺垂下,道:「這話可當真?」

  桓宇道:「兄弟何必騙你?若然兄弟有意取巧,剛才便不必現身,方兄一死,許多事都解決了!」

  方麟點點頭道:「這話有理,兄弟洗耳恭聽桓兄的高論便是。」

  台下之人見他們敵意已消失,方麟垂下長劍,桓宇則已從薩哥王子背後走出來,都覺得十分驚訝,很快就靜下來。

  桓宇朗聲道:「不瞞方兄說,兄弟當日跟熊兄動手,也是一個照面就中了一拳,無論是被擊中的部份,以及被他震退的步數,也跟方兄一樣……」

  這幾句話全場皆聞,人人眼看獨臂大漢沒有否認,便都信了,登時升起嗡嗡的論論聲。

  桓宇略略停歇一下,仰天長笑數聲,才接著道:「這原不是稀奇丟臉之事,只要想通其中道理,方兄就不會羞愧自刎了。」

  方麟拱手道:「還望桓宇指點……」

  桓宇道:「這道理很簡單,他練了幾招拳法,配合他的通臂奇功,所以能夠出人意外的擊中敵人。」

  方麟道:「縱是如此,這也是他煉的功夫,咱們抵擋不住,便是咱們學藝不精之過。」

  這個反駁的原因,正是全場的人心中都浮起的念頭,故此這刻人人凝神側耳聽那桓宇怎生回答?

  薩哥王子始終微微而笑,也不插口打擾他們。

  桓宇道:「以這位熊兄的一身功力,咱們決計受不住他一拳之威,可是咱們都曾經被他擊中,卻都不曾倒下,這就是此事的關鍵,他煉有幾招拳法乃是只求擊中敵人,但內勁力道都不能使足,所以咱們挨受得住,此所以熊兄當日自家親口對我說過,凡是中了他這一拳而不倒的,便可列入高手之林,方兄試想一想,這兩句話之中豈不是透露出,他這一拳縱是高手也躲不過的意思?」

  方麟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桓宇大聲道:「因此跟他動手過招,武林規矩便須略加改動,若是中一掌就得自殺,我瞧憑他一個人就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台下傳出不少贊同之聲,方麟這時才真放棄了自刎之意,拱手道:「承蒙桓兄指點,開啟胸中茅塞,兄弟感激萬分。」

  桓宇還禮道:「不敢,不敢……」

  方麟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轉到熊一拳面上,道:「本公子輸得不服,還要領教尊駕的神拳!」

  熊一拳悍然應道:「好!」躍到木台中心,桓宇便退到一側,跟薩哥王子拱手為禮。

  薩哥王子緩緩道:「桓兄一直不曾露面,那本是明哲保身之道,目下戰端未啟,桓宇兄何不離開此地?」

  桓宇道:「這世上許多事都不由自主,兄弟雖想明哲保身,可惜辦不到……」

  此時方、熊二人已經開始交手,因此他們暫時中止談話,轉眼觀戰。

  熊一拳右拳到頭頂,姿式古怪,桓宇認得他這一招十分奇奧,心想方麟只怕不易躲過,念頭才轉之時,方麟已揮劍搶攻,他也認出這一招的奧妙,所以虛刺一招,誘敵出手。

  他的劍法本是以變見長,但見劍勢急進之際,突然變為退式,這一進一退之間,極是圓融嚴密,無隙可尋。

  熊一拳的招數與他同時發出,身子向左跨開一步,拳頭從空中劈落,極是迅速,方麟雖知機先退,仍被拳頭擦著衣服,險險又中他一拳。

  方麟心中一凜,暗忖這通臂功神奇得緊,居然有後發先至的神通,當下運劍如風,快攻數劍,這幾劍只迫得熊一拳連退數步,無法出拳。

  一側的郭敢突然掣出長劍,大有出手相助之意,台下有人瞧見,便鼓噪起來,但郭敢天生又聾又啞,根本沒有聽見,薩哥王子心念一轉,舉腳踩了一下地板,郭敢竟然察覺地板的震動,轉眼瞧看,薩哥比了個手勢,他點點頭,收起長劍。

  此時方麟施展出銀劍十一變的劍法,但見他忽快忽慢,忽輕忽重,忽剛忽柔,劍法全無定式,只看當時情形,按照剛柔快慢等本旨出劍。

  熊一拳被他千變萬化的劍法,迫得無法出招反擊,頭上不禁冒出汗水,心中大是焦躁,身法、拳路都受到影響,方麟豈肯放過這等機會之理,劍法更加凌厲,眨眼間,又攻了七八招,熊一拳左腿上突然流出鮮血,原來已中了一劍。

  台下群豪狂呼大叫的喝采,掌聲雷動,薩哥王子這刻仍然不動聲色,桓宇不禁十分佩服他的修養工夫,心中暗暗推測他究竟有什麼打算。

  眼看熊一拳堪堪支持不住,薩哥王子運足內勁迫出語聲,徐徐道:「方兄可知道那一日桓宇用是赤手空拳對付熊一拳的麼?他並沒有使用意劍十八招的家傳絕藝呢!」

  方麟聞言大吃一驚,心想桓宇徒手便能得取勝,豈不是比自己高了一等?

  他心神一亂,劍法頓然鬆懈,熊一拳乘機反擊,拳似流星,呼的一聲,當空劈落,這一拳本來彀不著部位,但他使出通臂功,左邊半截斷臂縮入體內,右臂加長了尺許。

  方麟險險被他擊中,一股拳力從身側湧過,把他震退兩步。

  熊一拳疾然躍出圈外,台下觀戰的群豪,都不曾聽見薩哥王子之言,那是因為當時他們狂呼大叫,擾亂了自家的聽覺,這刻眼見形勢突變,都不禁十分驚訝,其中有些人厲聲喝道:「方公子趕上去殺死他!」又有人叫道:「萬萬不可放過這廝……」

  方麟耳聽群豪鼓噪煽動之詞,登時殺機盈胸,提劍便上。

  突然一把長劍從側面橫截攻到,方麟一劍架開,轉眼瞧時,卻是那郭敢。

  熊一拳自知無法贏得方麟手中之劍,當下乘機躍落台下,身形在人叢中隱沒不見。

  方麟不知郭敢又聾又啞,冷笑一聲,道:「尊駕也是使劍高手,幸會得很!」

  郭敢瞪眼不答,方麟又道:「尊駕既敢插手架樑,那咱們就決一死戰如何?」

  郭敢根本不曉得他說什麼,仍然瞪大雙眼,方麟大怒道:「好小子……」正待發作,桓宇朗聲道:「方兄不必動火,此人身有殘疾,耳不能聽,口不能言,但一身武功比之先前數位更強,乃是六甲中最出類拔萃的高手!」

  此言全場皆聞,所以目光都集中在郭敢身上,方麟傲然笑道:「妙極了,兄弟只要把此人擊敗,就等如擊敗了廉沖手下六甲之士!」

  桓宇道:「可以這麼說!」

  方麟精神一振,胸中殺機潮湧,長劍一揮,疾向郭敢攻去。

  郭敢挺劍一振,方麟存心試一試他的內力,因此招式不變,劈在敵人劍上。

  但「噹」的大響一聲,雙方各自震退了兩步、內力和腕力上,竟分不出高下。

  方麟心中微凜,不敢大意揮劍又上,這一次他劍勢變幻不定,光華流洒飛舞,煞是好看,台下升起鼓掌和喝采之聲。

  郭敢一一封拆住,使的劍法甚是平常普通,比起方麟的魚龍變幻繽紛,直是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他的劍法都甚是實在有效,也不耗費力氣。

  方麟一口氣迅速攻了二十餘招,只見郭敢始終如一,使出樸實平凡的招數抵擋,腳下不曾被迫得半步,方麟當下已知道一二百招之內,不易取勝,便沉住氣,用心窺測對方疏漏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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