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掛劍懸情記 | 上頁 下頁 |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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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風更輕柔,夕陽更豔,又有誰知道在這良辰美景中,正隱伏著一件有關天下武林命運的殺機。 只見桓宇凝視著方麟的目光,越來越是陰沉,越來越無光采,只因他此刻毒入骨髓,是以外貌的鋒芒僅已不見,這道理正如刀劍淬毒,劍鋒無光,亮銀沾毒,銀光失色一般。 方麟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心頭越來是越失望,但龍虎莊三老等人,卻知道烏黑的毒器,遠勝於耀目的寒芒,人人面色凝重,屏息靜氣,甚至連心房的跳動,都已停止。 死一般的靜寂中,忽聽唰地一聲輕響,原來方麟已反腕將長劍歸鞘,口中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 桓宇大喝一聲,道:「姓方的,那裡去?」方麟頭也不回,並不說話,眉宇間泛起一種輕蔑不屑之意。 要知這少年自視極高,從未將天下人看在眼裏,聽得別人誇說桓宇種種好處,才生爭強鬥勝之心,但此刻見了桓宇的模樣,便覺對方實無一點可與自己相比,輕視之心既生,那裏還願出手。 龍虎莊三老雖已看出方麟心意,但緊張之心並未稍減,凝目望著桓宇,只見他身形雖仍木立,長衫卻已不住波動,顯見得正以僅存的理智,來抑制心頭的激動,忽然間,聽他仰天長嘯一聲,飛身掠回茅屋,砰地掩上了柴扉,花玉眉的叮嚀囑咐,竟在他心目中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只怕連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龍虎莊三老這才鬆了口氣,在夕陽之下,已可看出這三位老人額上俱已汗珠瑩瑩。 方麟目光在他三人面上一掃,大步走了過來,三老立刻讓出一條道路,只望他走得越快越好。 那知他走出兩丈,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子,淡淡一笑道:「今日之事,實令在下奇怪的很,不得不向三位請教請教。」 三老與紅衣醜婢生怕他語聲又驚動茅屋中的桓宇,不等他話說完,齊齊趕上去,荊登齡憤聲道:「閣下有何見教?請到林中說話。」當下眾人一齊掠去。 到了林中,方麟手撫劍柄,緩緩道:「方某雖然不才,但似桓宇那般人物,還不值方某動手,各位卻不知為何要如此緊張,阻攔方某與他相見,莫非真的是怕方某手下無情,傷了他麼?」 荊登齡霜眉微皺,還未說話,只聽伍放冷冷道:「倒不是怕你這小子傷他,卻是怕他傷了你!」 這粗豪的鐵漢熱血直流,平生最重要的便是義氣兩字,他與桓宇多日相處,已有友情,見方麟對桓宇如此輕視,便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怒火,只是他並未全無顧忌,是以話聲說得十分低沉。 紅衣醜婢急忙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卻已來不及了,只見方麟果然面色大變,本在劍柄上輕輕撫弄的手掌,突然將劍柄緊緊捏住,沉聲道:「你可敢將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眾人連忙對伍放以目示意,但伍放全然未見,目光直瞪著方麟,道:「像你這樣的小子,連人家三招都接不住,哼……」 紅衣醜婢又急又恨,目光一轉,恰好見到三老無可奈何的面色。 方麟聽了此言,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你說這話,連三尺小童也不會相信,方某念你只是個無知蠢才,也不必和你一般見識!」 伍放面孔掙得通紅,怒道:「你……你才是蠢才!」他平生最忌別人罵他蠢才,轉身一掌推開那紅衣醜婢,挺胸向方麟走去。 方麟冷笑道:「若非蠢才,豈會說出這樣話來,普天之下,若有能在三招內將方某擊敗之人,方某便自認是蠢才!」 伍放道:「可是真的?」方麟仰天長笑道:「嘿,嘿!」伍放氣得面紅耳赤,兩拳緊握,呆了半晌,突然轉身望向荊登齡,沉聲道:「你憑良心說說看,桓宇是否能在一招內擊敗這姓方的小子?」 荊登齡呆了一呆,道:「這個……」伍放道:「你若不說實話,便是孫子!」荊登齡面色微變,終於頷首道:「你說的不錯。」 要知這老人一生耿直剛毅,在這種情況下,怎能不說出實情,但他話聲也十分細微,三丈以外,便難聽清,何況那茅屋遠在十丈外,料那茅屋中的桓宇決難聽見。 伍放仰天大笑了一聲,道:「方小子,你聽到沒有,這老莊主說的話,你可相信?」他形狀雖在仰天大笑,但笑語仍低如耳語,別人若不知其中情況,還只當自己耳朵突然聾了,否則怎會聽不到這粗豪漢子的大笑之聲。 方麟瞬冷笑道:「明明不可能的事,無論是誰說都難使方某相信!」 伍放頓足罵道:「蠢才,你當真要老子說出原因麼?」 方麟仰面望天,並不理他,紅衣醜婢道:「你……你敢說……」伍放道:「他聽不到的。」紅衣醜婢道:「但……」伍放著急道:「你若不准我說,我寧可一頭撞死在這裏,也不願被這小子氣死!」 紅衣醜婢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遠在十丈外的茅屋,輕輕長嘆了一聲,道:「你說吧,但輕些。」伍放道:「桓宇已是毒中之聖,只要再殺一人,便將成為武林中空前絕後的一代魔頭,老子不願你死在他手下,倒是愛惜你的性命,知道了沒有?若然你死在路上,老子決不瞧你一眼。」 方麟聽完,已被驚得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毒中之聖……毒中之聖……」他系出名門,這件武林秘密,也曾聽他爹爹說過,面色頓時甚是蒼白,道:「玉眉姑娘她……」 忽然間,十丈開外傳來一聲厲嘯,接著一聲巨震,眾人大驚之下,抬頭望去,只見那茅屋前塵土飛揚,柴扉、土牆,僅已顛倒,桓宇的黑衣人影,已在飛揚的塵土中,衝入了屋前的陣法內。 原來此時桓宇耳目之靈敏,已非平常人所及,竟能將十丈外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伍放對方麟所說的話,使得他理智再也戰勝不了心頭的激動和憤怒,一舉手震動了土牆,震散了柴扉,破屋而出。 紅衣醜婢驚呼一聲,衝出數步,驀地回頭望著荊登齡,沉聲道:「怎麼辦?」荊登齡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語聲截釘截鐵,紅衣醜婢翻身拜倒地上,淒然道:「三位大仁大義之舉,必將流芳千秋。」 荊登齡豪情激越,朗聲道:「這正是我輩份內之事,姑娘何須如此?」 荊登韶、司徒登瑜同聲一笑,三老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向奇門大陣行去。 伍放呆呆地望著竹陣中左衝右撞的人物,反手打了自己兩巴掌,挺胸道:「該死……該死……」紅衣醜婢嘆了一口氣道:「此刻說一百句該死,也沒有用了。」 伍放大聲道:「你放心,桓宇死了,我也不會再活著。」 紅衣醜婢身子一震,凝眸望著他,忽聽身前啷嗆一聲,方麟銀劍出鞘,朗聲大叫道:「縱是毒中之聖,方某也可擋他幾十招,姓伍的,你瞧著吧!」銀芒揮展處,飛身撲了過去。 不知何時,夕陽已下,桓宇的黑衣人影,在夜色中似已化為一道輕煙,飛繞於陣中錯綜的竹木亂石間,龍虎莊三老目光緊隨著他的身形轉動,司徒登瑜道:「大哥與二哥俱是天縱之才,武林中萬萬不可失去大哥、二哥這樣的人物……」說到這裏,便即停口,但言下之意,其餘二者無不了然。 荊登韶面沉如水,目光仍不敢自桓宇身上移開,沉聲道:「三弟你年紀最輕,大哥更是龍虎莊群龍之首,此舉應讓給我……」荊登齡接口道:「你兩人還推讓什麼,誰抓住機會,便由誰去將他捉住,今日我三人縱然全都死在這裏,也要將他留住。」 方麟在旁邊聽得血液賁張,大聲道:「方某若有機會,又待如何?」 荊登齡默然半晌,大聲道:「好!」方麟哈哈一笑,道:「這才像話!」他雖在這等局勢之中,仍然狂傲如故,荊登齡正要分點火藥給他,藏在身上,誰知方麟剛一聲躍入陣內,叫之無及。 只見一道銀光,捲入黑影,桓宇厲聲長嘯一聲,突然停住身形,面上的猙獰可怖,教人只要見了一眼,永生都不會忘卻。 方麟橫劍當胸,全身上下,不敢有絲毫鬆懈,兩人面面相對,已不及五尺,只是中間還隔有數根竹木,眾人望著方麟的身形,心裏既是讚佩,又覺惋惜,知道這少年今日既已入了這竹陣,便也休想活著走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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