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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小曼雙手捧著桃木劍,兩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小關隱隱聽得出,其中仍夾雜著天靈地靈狐通靈,常春永春不老春那兩句老詞。誰知。只過了尚不足一盞熱茶工夫,小曼忽然全身像發瘧疾般的抖動起來,臉色一片青白,那情狀十分嚇人。小關心知她必定出了毛病,中了邪門中的克制與禁忌,但自己偏又不能出聲詢問:陡然一聲尖叫,她竟睜開眼來,臉色上充滿驚怖之情。小關也被這情景嚇了一跳:「這次作法怎麼這樣快?」

  「槽了!」

  她全身打著寒顫:「有人來了,而且這人好像正衝著我來的!」

  「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了,而且好像很面熟。」

  「那可能是墨魚回來了。」

  「不,這人必是我的對頭,他是存心擾亂我作法來的。」

  「我看你一定是撞到了邪了。」

  「絕對錯不了。」

  她說著神色間越感慌駭無措:「不好,這人馬上就到了,小關,快些看看洞外有什麼動靜沒有?」

  她說得活龍活現,不由小關不信,只得來到洞口,探頭向外望去。小曼她隨即也擠過來,一面向外偷窺,一面還不住打著哆嗦。

  洞外石壁下是乾涸的山澗,山澗對面是雜樹叢生的山崗,並無任何人蹤。「看到什麼沒有?」

  小曼顫著聲音問。「什麼也沒看到。」

  小關側臉望了小曼一眼,小曼額角上滿是冷汗:「鰻魚精,你一向膽子不小,怎麼會嚇成這種樣子?」

  「來人武功奇高,而且現在正是我提煉天狐通的最最緊要關頭,萬一被他壞了大事,我就前功盡棄,一切全完了。」

  「沒關係,即便有什麼人來,也全有我擔待。」

  忽聽小曼尖叫了一聲:「你看,那不是來了!」

  小曼已經看到,就是上次在茅屋煉藥時來擾局那一檔。小關心神一緊,凝目望去,在這剎那,竟使他不知是驚是喜,幾乎呆在當場。

  因為首先觸入眼簾的,赫然是李百靈的那頭小白驢。這情勢怎不使他尷尬為難,他自然不能幫著小曼和李百靈為敵,但自己若此時此地出去和李百靈見面,又勢必引起一場無法解釋的誤會,誤會只怕跳到黃河裡也難以洗清。世上事就有這麼難以令人思解的。這些天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能盡早找到李百靈,如今對方來了,反而逼得他不敢出面。他不敢再看,以免被對方發現,便急急地躲進洞內。小曼見小關一搭眼便嚇得魂不守舍,哼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怕了,一轉眼就嚇成那樣子!」

  「鰻魚精,快把洞口用石板封上,免得被她發現!」

  小曼依言將洞口邊的石板封住洞口,但仍留了一線縫隙,可以向外偷窺。「她過來沒有?」

  小關提心吊膽地問。小曼從縫隙裡邊看邊說:「這人本就衝著我來的,現在已經越來越近了。」

  「也許她不會發現石洞。」

  「萬一發現了怎麼辦?」

  「你可以守在洞口,她從下面躍下來,剛踏上洞口時,必定無法施展功力,你盡可以把她打回去。」

  「不成,人家的武功比我高。」

  「她武功雖高,在無備之下,自然難以發揮,你是蓄勢待發,正所謂四兩可撥千斤。」

  小關頓了一頓:「但你千萬不可傷她,只把她推出去,讓她進不來就成了,而且也別提到我。」

  小曼柳眉一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我能一擊得手,讓對方當場斃命,豈不除卻一樁大害。」

  小關心頭大急,叫道:「千萬不能那樣做,你若打死她,小心我會跟你拼命!」

  小曼怔了一怔:「奇怪,莫非這人是你兄弟?還是你的好友?」

  「她是個女的,怎麼會是我兄弟?你說話顛三倒四,莫非已經嚇昏了頭?」

  小曼越發怔住:「我看你才真正嚇昏了頭,他明明是個男的,怎麼說他是個女的?」

  小關腦際閃電般打了幾轉:「原來她竟女扮男裝起來,這倒新鮮。」

  心裡想著,不由再叫道:「你仔細瞧瞧,她絕對是個女的。」

  「我眼睛不瞎,難道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我敢打賭!」

  「你賠什麼?」

  「她若不是女的,我情願把腦袋賭上。」

  「只怕你有一百個腦袋,也要輸進去,人家已經來到面前了,你還在睜著眼說胡話,小關,你好像瘋了!」

  小關傾耳細聽,果然連驢蹄聲也清晰可聞,敢莫已將到達絕壁之下的溪澗。小曼放低了聲音:「明明是個男的,不信你來看看!」

  小關剛要湊近洞口,洞外已傳來一個朗壯而又清越的喝聲:「女妖,在下早已料定你必是躲在石洞裡,還是快快出來受死!」

  分明是男子的聲音,小關由石板縫中向外一看,果然,小白驢上竟是個年輕小伙子。這人年約二十三四,劍眉星目,氣度雍容,身材修偉,豐神俊逸,瀟灑中又不失雄威穩重。事實上這年輕人越是儀表出眾,反而越激起小關的心頭妒火,不消說,這人就是在許昌城外山腰的兩間茅屋前,打敗小曼的那個小伙子了。這人正是玄劍莊主朱伯駒的愛子朱虛谷。小曼低聲道:「看到了沒有?他的武功高得出奇,連我在他手下都走不過十招。」

  小關強抑著內心的怒火,不動聲色:「他要你下去受死,你想不想死?」

  「當然不想死。」

  「準備怎麼辦?」

  「只好照你說的話,守在洞口,等他上來時,打他個措手不及!」

  小關搖搖頭:「現在不必了。」

  「你又有什麼好辦法?」

  「我要親自下去會會他。」

  小曼確有一百二十個不相信、但耳朵聽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是事實,又怎能不認為小關是發了神經。砰然一聲,小關閃電般踢落石板。接者身形暴射而出。像只大鳥般,早已輕飄飄的飛過溪澗對岸,落在朱虛谷身前。瞬間變化,朱虛谷也不禁吃了一驚;小關身形出洞時,早已拔劍在手。落地之後,天鑄劍直指朱虛谷前胸,沉聲道:「尊駕是什麼人?報上萬兒來,免得不明不白的丟了你的狗命!」

  朱虛谷先是眉鋒一聳,繼而卻又緩下臉色,語氣顯得十分平和:「在下是什麼人,有告訴閣下的必要麼?」

  小關怒火更熾:「這頭小白驢的主人呢?你夠什麼資格騎它!」

  朱虛谷微微一笑道:「收拾尊駕這種和妖女狼狽為奸的下三濫角色,何勞小白驢的主人親自出馬,有在下代勞,綽綽有餘了!」

  小關那裡忍得下這口氣,猛一咬牙、人已騰空而起,直飛起丈餘高下,卻又半空折射快得像一抹閃電,猝然向來虛谷頭頂掠去,天鑄劍寒芒乍展,湧出朵朵光蓮,劍尖在極小的幅度裡,做著頻繁刺戳與敲切,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豈知朱虛谷像早就料定對方有此一著,小關的身形和招式剛一發動,他已由驢背上沖天而起,待對方橫掠襲過時,早已升至小關頭頂。小關一擊落空,雙腳凌空一翻一攪,竟然又倒飛回來,直向朱虛谷半天的人影再度襲去。朱虛谷頭下腳上,探身下擊,右劍左掌,劍似長虹,掌風呼嘯。一陣震耳欲聾,又似帶有節奏般的金鐵交擊聲音過後,兩人依然仍在凌空盤飛游走,各自憑著劍掌交擊之力將身形乍降陡升,升起再落,兩人在半空足足硬拼了二十幾招,竟然誰都不曾摔落下來。

  這種打法,當真罕見罕聞,隱身在石洞裡的小曼。也算大大開了一次眼界,看得她全身冷汗淋漓,到這時才知道小關竟是個真人不露相的絕頂高手。小關自知遇上了勁敵,他的天鑄劍是神兵譜上排名第七的神器寶刃,一心想以天鑄劍削斷對方劍身,但朱虛谷偏偏能在每次雙劍交接之前的剎那,先卸去一部分力道,然後再繞過鋒刃反擊。因之,雖然雙劍頻頻碰觸,小關總是發揮不出應有的劍力。這種打法,終竟不能支持過久,不大一會兒工夫,兩人已落下地來。小關飛落在一塊大青石上,凝神而立;朱虛谷竟又回落驢背,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小關略一調息,再度喝問:「你究竟是誰?」

  朱虛谷冷冷一笑:「在下只是個無名小卒,說出來尊駕也不見得知道。」

  「你再不報上名來,在下就真的不客氣了!」

  「尊駕本來就不曾客氣過,何必多說廢話!」

  小關被激得殺機又起,雙臂一振,由青石上一掠數丈,連人帶劍,直向朱虛谷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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