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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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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屍席荒這老妖位列宇內三兇之首,威震天下,超過一百年以上,看來當真是名不虛傳:小關不由得有點兒心驚膽戰!不過他的害怕卻有大部分是為了李百靈而害怕的。因為他忽然考慮到,這老妖還不知有多少這一類腦後吹氣便可制敵傷人的陰毒功夫?那麼李百靈他們碰上這老妖時,應付得了應付不了呢?李百靈學問雖好,古怪雖多,但這等危險可怕的事情,還是大家碰頭先商量過為妙。因此小關相信目下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盡量絆住席荒,以免他太快回去。恰好碰上李百靈他們。小關他一想起李百靈的安危,心頭發熱,頓時什麼都不害怕,而腦袋瓜子亦為之特別靈敏。 席荒看見小關燃燭點燈。點燈前小關把三顆血魄丹放在桌上,點燈後他從耳朵掏出兩枚耳塞。亦一併放在桌上。這對耳塞,解釋了小關何以不怕魔聲異嘯侵襲。小關奔出門,大聲問:「你們賭完了沒有?啊呀,看來好像小鰻魚精手風不順。」 「她運氣差一點兒。」 席荒頷首。小關拍一下胸膛:「我跟你也賭這一場,席爺。如果我贏了三粒什麼劈里啪啦丹歸鰻魚精,我什麼都不要。」 他那種很夠義氣的江湖姿態,席荒反而不生氣,亦不糾正他把血魄丹改為僻里啪啦丹的錯誤。「你贏了當然很好,但輸了呢?」 「我有錢有人,錢還你,人給你當三年差,包管服侍得你舒舒服眼,怎樣?」 「聽來似乎還公平!你賭幾招?」 小關連忙搖手:「一招都不賭,我只跟你賭腳底下的功夫!」 席荒一聽他不是賭什麼殼子番攤之類,而是賭功夫,便大為放心:「你腳底下有什麼功夫?我讓你踢五十腳,只要有一腳碰到我的衣服,就算你贏:要是嫌太少,多加二三十腳也行。」 「你很大方慷慨,賭品一流。」 小關豎豎大拇指表示欽佩:「不過,我這腳底功夫是溜,可不是踢人,我聽鯉魚精講起過,她說你抓人追人的本領,認了第二的話,天下沒有人敢認第一。所以我在這上面跟你賭上一賭。」 席荒既受用他的讚詞,又以為自己聽錯:「你溜我抓?真的賭這一宗?」 「真的,我撒腿一跑,你數一百下之後才可以動身。天亮以前我若是被你找到抓到,便算我小關學藝不精,輸得心服口服,」別人以為小關簡直是出個辦不到的難題,但在血屍席荒來說,卻又變成手到擒來的穩贏局勢。席荒沉吟一下:「你動機何在,我一時還不能斷定,但咱們賭啦。」 小關抬頭望了天色:「現在離五更雞啼還早著,讓我占個便宜,跟小鰻魚精講幾句話行不行?」 「行,講吧。」 席荒走到牆角,風度甚佳。 小關走近小曼毫無忌諱揪住她臂膀,放低聲音:「小鰻魚精,他再厲害也有弱點,快告訴我。」 「你輸定啦!」 小曼回答時,忽然感到小關的手,傳給她古怪奇異的熱力,使她呼吸立即暢順,內力亦為之純粹流通。不過,小關那種男人的魅力,卻又使她不能精細辨別和分析這些變化。「你除非在他數一百下這段時間,遠走九十里之外,否則一切免談。」 「我試試看,你也知道我跑得挺快的。」 他向小曼眨眨眼睛,並且向他作個形容布袋的手勢。外人自是絕難猜出他手勢意思,但相反的,小曼卻一望而知。她點點頭:「現在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你試試看,我也想法子幫你掩護一下。」 她明知席荒有攝聽這附近一切聲音的本事,所以這話其實是先告訴席荒,如果他不反對,事後以他的身份,大概很難賴帳。小關放開手:「如果我贏了,那三粒什麼劈里啪啦丹在桌子上,你拿了就跑,去辦你的事。咱們將來也許會再碰上,但那是以後的事了!小鰻魚精,再見啦!」 「你是我平生所見。最平凡又最奇怪的人。」 小曼輕輕嘆口氣:「再見,小關!」 小關回轉身向血屍席荒打手勢招呼:「我走啦。」 他一下子翻過院牆,身手矯捷。但在席荒眼中,小關那看似很敏捷的動作,其實大是毛手毛腳。席荒搖搖頭:「小曼,你數一百下,我在這兒等。」 黑黝黝的長空,散布的山崗樹林,夜風變得涼沁沁的。血屍席荒對這種環境熟悉得無可再熟悉。別人即使在大白天裡,只怕一兩個月也無法踏遍這麼遼闊的山崗樹林。但席荒卻只當是巴掌那麼大的地方,尤其是在黑夜中,任何人獸、聲響和移動,休想瞞過他耳目。何況他還具有耳目以外的耳目,那就是他的魔功邪法。通常跟他見過面講過話的人,在他法術感應下,一定可以很快查明下落。這個小關明明在這一帶流動藏匿,但每一次作撥草尋蛇式的狙擊時,都落了空。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小關竟能在千鈞一髮電光石火間隱身飛遁?他有這等本事?離五更雞啼時分越近,血屍席荒陡然昇起平生第二次無可奈何的強烈挫折感。 第一次是發現愛妻竟然在朱伯駒懷抱中之時。這第二次,卻是想起了小關那油嘴滑舌的樣子……席荒綠熒熒的眼睛忽然注視天空,隱約看見一絲黑影飆然飛逝。那可能是小關麼?假如小關具有這等功力身法,那麼他至少不遑多讓昔年的一代奇俠「天外飛星」楊岩了。據敗於楊岩天鑄劍下的師父提過,楊岩的劍術和功力,數百年無人足以抗衡。但他的「阿修羅大能力」似有駁雜不純之處。此所以數度生死相拼之下,楊岩仍然不能全勝,只能迫得古墓血屍這一派在世上銷聲匿跡而已。莫非昔年的歷史,於今又會重現? 小關正是以「阿修羅大能力」,每每在間不容髮之際,破空遁走。他兩隻眼睛一紅一藍,全身一時炙熱得流金鑠石卻又輕虛如空氣;一時寒冷得如兩極玄冰而又重逾淵嶽。總之,他有時藏附在樹身或山石隙穴間,有時卻有如鷹隼,隨著氣流在空中盤旋。小關雖然發覺自己閃避隱遁得很成功,但他同時又極之不明白,何以血屍席荒那對綠光閃爍的鬼眼,不多久就能盯住自己?不過無論如何這樣總比躲在黑布袋裡好一百倍不止。躲在黑布袋的構想,來自墨魚跟辛海客鬥法的經驗見聞。但當時只是拿來安慰小曼一下而已。事實上躺在黑布袋內,淨是等血屍席荒找到之後發動攻擊,那多吃虧和氣悶?這種被動性和極之氣悶之事,小關是斷乎不肯做的。 天將破曉,小關在空氣中飄掠時,突然屏除一切雜念,攝心凝神,把自己變成金剛手菩薩。同時之間,全身八萬四千氣脈,一齊唱湧出金剛手的秘密根本咒。小關當時可一點兒都不知道,那亙古以迄永遠,從有限到無限的大慈大悲,原來已含攝在無可計量的忿怒和大力之境界中。他這一剎那的力量,已足以突破任何魔障,在凡夫肉眼所不可窺視的三千大千世界中,放大光明,正在消滅以及化除一切邪禍魔難了。小關冉冉向城裡飛去,心中沒有絲毫猶疑,也沒有顧慮,身形起落間飄空拂宇,一瀉千里。氣勢暢顧,宛如天造地設不假人力。溶化在黑夜中全然不見影蹤的血屍席荒,忽然陷入迷茫中。有那麼一段時間,似乎宇宙已經停止,時光亦不流動。曉雞一聲初唱,不但啼破了黑夜,同時也使血屍席荒心靈震動,倏然遙目凝視天邊那一絲曙色。 房間裡仍然要點上燈火,否則李百靈的嬌顏就沒有那麼明媚顯眼了。不敗頭陀和竺忍兩位老人腰肢筆直,穩坐有如兩座石山,所以亦很搶鏡頭。小關揉揉眼睛:「小房呢?可不要失陷在那什麼五化古墓裡面吧!」 李百靈嫣然一笑,氣氛頓時輕鬆而又親切:「小房沒有事,我們這麼緊張,只是為了你。」 「對,你們應該替我多擔點兒心。」 小關本想伸手捏捏李百靈鼻子,但終於只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掌:「我跟血屍老妖鬥了一夜的法。」 「哦,席老兄輸了麼?」 李百靈也學他叫那血屍席荒為老兄。而這時不但李百靈兩隻眼睛睜得又大又圓,旁邊的不敗頭陀和竺忍亦莫不如此。「你用什麼功夫手法擊敗他?」 李百靈又問。小關微微而笑:「不是用什麼正正式式的功夫贏他,而是我跑他抓。到天亮時他還抓不著我,便算他輸。」 李百靈似乎有點兒過分大驚小怪:「什麼?你跟他比這種功夫?」 她把音階提高到刺耳的地步:「你簡直是找自己麻煩,我拜託你下次多用點兒腦筋行不行?」 「行,行,下次我絕不跟他比這一宗。」 小關連忙答應,以免李百靈聲音提高到尖叫的程度:「不過當時我真是不得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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