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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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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靈聲音如黃鸝初轉,極是悅耳:「官道兄,你何妨說出來大家聽聽?」 宮道頷首,面色變得十分嚴肅:「我,身為公門捕快,對於違法的人,全力緝拿歸案,當然不會遲疑,亦沒有疑問。但你們卻不同了。」 小關搖頭反對:「沒有這個道理,難道我們就可以愛護犯法的人?」 「不是這麼說,只是說你們有權自己判斷,而我卻不必判斷。」 宮道泛起一個苦澀笑容:「我只要證明事實,只要證明有沒有違反法律就對了。」 宮道沉默時,沒有人開腔。連小關也因為知道宮道的道理非同小可,所以除了輕嘆一聲之外,沒有胡亂插口。 宮道又道:「霜龍公子若是幕後元兇,我抓他繩之於法,當然是很應該的。但是,你們的看法角度又不同了。假使霜龍公子本心並不想殺人害命,只吩咐手下去搶那平安老押店的幾件寶貝,以便換取奈何丹的消息,而更進一步假設,那奈何丹乃是霜龍公子非得到不可之物,否則他本人或者其他很多人會發生極大不幸。這一來,他的決心和做法,對或者不對,便很難說了!」 小關一方面訝然得突出眼珠,一方面深沉地嘆口氣:「真想不到,老宮,你是不是時常為別人想這麼多呢?」 宮道苦笑:「有時候是的。」 小關轉向不敗頭陀:「頭陀大師,瞧。公門中真有這種呆瓜,咱們拿他怎麼辦?」 不敗頭陀緩緩點頭,又緩緩泛起微笑:「小關,別發牢騷,像他這種人,各行各業都有的。而宮道也實在講得很對,像霜龍公子和血屍席荒,確實不大一樣。至少在目前來說,血屍的兇殘肆虐,吸血練功,乃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魔,但霜龍公子,起碼他暫時對大眾沒有構成威脅,在法理上,亦必須證明。所以,我們不妨稍遲一步……」 小關心念一轉,馬上露出雪白牙齒而笑,但這微笑卻好像有點兒不懷好意:「頭陀大師,這個問題是你的,不是我的,因為我記得你答應過。如果是伸張正義之事,你肯幫忙的。」 不敗頭陀攤攤雙手,道:「好,好,你不講我大概也不會袖手旁觀!」 李百靈嘆氣道:「瞧,你們這些男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會等著瞧你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安靜下來?」 宮道恭恭敬敬起立,滿面肅然,雙手舉杯:「三位,謹以這杯酒,略表在下的敬意!」 三位舉起酒杯,也乾了這杯酒。但是天下三大惡人未除,他們又怎能盡歡而醉呢?飛羽天關司馬翎 還有一個更次,便是晨雞鳴唱的拂曉時光。前面大約兩三里,便是一個市鎮,目下還是黑沉沉一片。未滅的殘燈,一定不會超過二十盞。在一般人來說,決計不可能發現前面這個市鎮,但血屍門下高手辛海客可就不一樣了。事實上辛海客在黑夜中,根本更勝於白天許多倍,無論哪一方面都是。辛海客停步在路旁樹木陰影中。他的身體跟黑夜全無分別,莫說人類的眼睛看不見他,即使是嗅覺十分靈敏的犬隻,亦休想嗅到他的氣味。此是古墓血屍一派,在黑夜中另一種可怕絕技。但居然有人跟蹤了他數十里之遙,此所以辛海客震驚之下,不得不停步查個明白。左邊一條分岔小路,傳來響亮推枝踏葉聲,腳步甚是凌亂,這也是使辛海客感到奇怪而停步的原因之一。至於那個跟蹤者,當然不可能弄出這麼大的聲響。 辛海客首先看見一條人影,疾如飄風閃過。這一剎那,對辛海客已經足夠。但見這個跟蹤的人,瘦如枯竹,面龐狹長,身上名貴的絲綢衣裳摩擦時微微發出悅耳聲音。此人大概三十餘歲,手握一條馬鞭,鞭桿長約兩尺來,鞭身盤在掌中,長度不得而知。在這等時辰,又是荒涼曠野中,怎會有人摸黑急奔?那跟蹤辛海客的瘦個子聽見聲響,立時生疑,驀地煞住腳步。轉眼間,枝葉聲響處,一條人影奔出大路。辛海客和那瘦個子都不禁一怔,因為這個摸黑奔走的人,竟是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 辛海客他們卻又因為是老江湖,才會極之迷惑驚詫。試問在這等所在,這等時間,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姑娘,怎會出現?那瘦個子凝神四下查聽一下,沒有其他異響。辛海客那種獨門的飄忽微響,已完全聽不見,這廝很可能已經走遠。但不要緊,他們古墓血屍這一派,雖是詭秘無比,可是他們大白天多半不喜歡現身,總要施展埋魂藏屍大法,躲在地底泥土裡。明兒多費點勁把他找出來就是了,那瘦個子心裡這樣決定,接著一晃身便有如風中飛絮般落在那少女面前。 那少女差一點點就衝入他懷中,而當她發覺面前有個黑色人影攔住去路時,頓時駭得尖聲大叫。瘦個子一伸手在她面頰上摸一下,黑夜頓時恢復無邊寂靜。那少女雖然竭力尖叫,卻沒有一點兒聲音。她很快就發覺這樣作無聲的尖叫根本無濟於事,而且,那黑黑的人影好像對她並沒有怎樣。那麼她叫什麼呢?何況剛才叫了幾聲之後,情緒發洩後已經平復很多,並沒有一開始時那麼驚慌了。那麼她叫什麼呢?那少女在黑暗中盡力睜大眼睛瞧看對方,可惜還是看不清楚。 不過,那個瘦個子以及遠在三丈外的辛海客,卻可以把她的樣子甚至眉毛都瞧得一清二楚。她臉龐略呈瓜子型,眉毛細而長,嘴唇鮮紅而薄,眼睛不小,末端尖尖長長的,整個模樣說來不美也不醜,但是那對眼睛,卻是世俗一般所謂的桃花眼。瘦個子等到她撫胸喘息而又停止叫喊之時,才又忽然伸手摸她臉頰一下。這時,那少女才發出聲音。她喘著氣問:「你……你是誰?」 「我是墨魚,你呢?」 「墨魚,那是什麼東西?我是林玲,人家都叫我阿玲。墨魚是什麼東西?」 她的聲音很好聽,雖然在這種奇異情況之下,居然還有些撒嬌的味道。 辛海客暗自搖遙頭,他想像得出一定有不少男性被她的聲音和態度所迷惑,以致發生一些可笑的事情─自作多情。這種女人世上多的是,她們並非對你有意思,可是她天生的姿態和聲音,總會使你誤會。當然,結果大多數總是可憐的男人被揶揄被取笑,而最可悲的是,自己還要承認做錯!「墨魚就是墨魚,你不必再問。」 墨魚聲音盡力顯得很冷淡,可是連遠處的辛海客都知道不是那麼回事。他又道:「你半夜三更亂跑亂闖,為什麼?」 林玲低低驚叫一聲:「糟糕,我要趕到鎮上,我要請胡大夫到我家……」 「請大夫?為什麼?是誰生病?」 「是我的小侄子,好可憐,他才七個月……」 墨魚的笑聲相當刺耳,因為笑聲中連一點兒笑意成分都沒有:「我的看法卻不是這樣。你有了婆家沒有?」 「婆家?」 林玲被這驟然的,而又跟目前之事全然牽不上關係的問話,弄得楞住:「沒有,我還沒有訂親,你為什麼問?」 「我不喜歡被騙,你家裡真的有個小侄子生病?」 「真的呀,我幹嘛騙你?」 「那個小嬰兒當真是你的侄子?」 墨魚又發出刺耳的、毫無笑意的笑聲:「會不會是你自己的小孩子呢?」 林玲現在總算有點明白對方問她有沒有婆家這個古怪問題。但其實又並不是十分明白,因為她就算有婆家,那個生病的小孩子,仍然可以是她的侄子啊? 墨魚不徐不疾地伸出手去,林玲當然看得見他的動作,但儘管她極力盡快地側閃,結果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墨魚的手還是毫不匆急搭落於她左肩上。而墨魚的手好像有魔法似的,一被它碰上,林玲全身就沒有半絲力氣。因此她只好用力尖叫,但才叫了半聲,喉嚨忽然有什麼東西堵住,不但叫不出聲,連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你若是答應不亂叫,我才讓你發得出聲音,不然的話,我讓你活活悶死!」 林玲一口氣堵住不上不上,那種窒息得快要死亡的恐懼,使她極度慌亂和震驚。她拼命想點頭,但可惜頭部以至全身都不聽指揮。在這最可怕的一剎那,忽然呼吸恢復通暢。林玲第一件事便是趕快大大吸一口氣,這時才發現原來空氣是這麼寶貴可愛,而且平生又以這一口氣最清新鮮甜。墨魚的手仍然搭在她肩上:「小騷蹄子,你聽著,我是有經驗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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