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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諸若愚道:「舉個例說,在開採金礦時,在一大堆砂土之中,只要發現含有金質的礦砂,便是找尋線索。如果要知道這堆砂土中共有多少黃金,便須得淘篩冶煉,這種做法便是求取結果。」

  眾人都恍然大悟,王玉玲道:「這樣說來,找尋線索可就容易得多了。」

  諸若愚道:「的確容易得多。不過我們要找的線索,當然不像砂土中含金質的礦石那麼多,在整堆砂土中,只有那麼一粒,所以要靠運氣,也許在第一捧泥土就發現了,但也許到最後的一捧泥土中才找到。」

  沈宇現在更加明白何以須要那麼多的金錢了,而且這個行動,除了財力之外,還須可靠和大量的人力。假如不是碰上諸若愚,就算有了無限財富,也很難找到適合的人手幫忙。

  此後一連兩天,諸若愚都在計劃這個行動,參照沈宇已知道的事情,構想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第三天早上,沈宇騎上他的馬匹,向諸若愚、王氏姊弟以及一群村人揮別。在這數天當中,他已與這一群約莫二三十個村人完全認識了。而這些人就是最基本的人手,其餘將由諸若愚再行訓練。

  ***

  沈宇這次很快就抵達南京,他的衣服已顯得很髒亂,鬍子也沒有剃,看起來他又恢復了當日的頹廢心情,而且比過去還糟些。

  他在南京蕩了幾天,摸到一些門徑路數,開始喝酒及賭錢。在那些賭場中,正當的商人或是不肖的富家子固然不少,但地痞流氓以及跑江湖的賭棍更多,真個是龍蛇混雜,良莠不齊。

  幾天之後,他的大名在南京地面,可以算得上是無人不知了。原來在短短數天之內,已經打了好幾架,其中有兩個對手是極有名氣的武林人物。所以沈宇的名字,很快就傳開了,而且大家都曉得他脾氣不好。不過,只有當他喝了酒之後才會脾氣壞,若在平時,卻是個很無所謂的人。

  正因如此,他所居住的客棧,經常有不少訪客,都是些三教九流的賭友或是酒友。在他沒有酒意時,任何人的議論,哪怕篇長乏味,他都能靜靜地聆聽,從不打斷人家的話,也很少反駁。這使得許多喜歡說話的傢伙,老是要找他傾訴發洩。

  這天他喝得醉醺醺的,一拳把酒肆的桌子給打碎了,人人都躲開他,任得他自己橫衝直撞地出去。

  沈宇的酒瘋,說起來竟有一半是真的,他胸中的抑鬱,對亡父的悼念,以及個人的寂寞等情緒,在發酒瘋時,居然獲得了發洩,這一發現,使他漸漸能借酒發洩,因而心情漸漸轉好。

  這時他一歪,溜衝出店外,只要有人攔阻他或是什麼的,準得挨他的拳頭。

  在大街上,沈宇搖搖晃晃的走路法,才轉到街角,已經和不下六七個路人磕碰。自然他雖有酒意,但武功根基深厚,總是把別人撞得七歪八倒。那些人見他酒氣衝天,都不敢與他計較。

  他轉過街角之後,迎著下午的陽光,挨牆坐下。過路之人,一望而知沈宇喝了酒,是以都不怎樣注意他。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沈宇的腦袋才從肩膀上慢慢抬起來。他霎霎眼睛,定一定神,發現自己坐在街邊的牆下,不禁苦笑一聲,緩緩起身。

  此時他頭昏口乾,當下舉步走到斜對面一家店舖,要了幾個新鮮梨子,就站在門前,一口氣吃下肚子,這才感到煩渴略消。

  這些新鮮梨子才上市,價錢相當貴,但來買的人很多,可見得這家店舖在當地一定很有點名氣。

  他一面撫摸肚子,一面瞅著那個正忙著秤算的中年人,心中尋思要不要再來幾個梨子?

  但那個中年人很忙碌,招呼的全是相熟客人。沈宇皺皺眉頭,轉眼找尋別的店夥結帳走路。

  他目光流轉,只見在店內的一排櫃檯後面,有一個少女,大概只有十八九歲,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卻長得明眸皓齒,甚是明豔。

  沈宇頓時恍然大悟,心想無怪這兒生意這麼好,敢情除了鮮果之外,另外還有一種吸引力,使客人光顧。

  他已決定不吃了,便取出汗巾抹抹嘴,順腳走入店內,向那美麗少女道:「剛才我吃了七個,合共多少錢?」

  那少女嫣然笑道:「一共四錢銀子。」

  沈宇點點頭,伸手入袋掏取。

  那少女微微一怔,敢情是沈宇神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所以她駭了一跳。

  沈宇的手在衣袋中好一會還沒有縮回來,但旋即在全身其他衣袋猛摸猛翻,那少女此時已明白是怎麼回事,面色才恢復如常,再度泛起可愛的笑容。

  沈宇翻遍所有的口袋,只有十幾文制錢,銀兩和銀票,都失去蹤影,他感到絕望之後,只好停止摸索的動作。

  可是卻不敢正眼瞧看那個少女,要是對方換作那個中年人,雖然已夠難為情的了,也還好些。目下面對這個美麗的少女,簡直叫沈宇覺得尷尬極了,但願地上忽然裂開一道縫隙,好讓他躲進去。

  雖然沈宇不敢瞧那少女,也不知怎樣說才好?但問題總得解決,不能像木頭一般站著不動。終於他抬目望去,卻見櫃檯的少女,竟也是滿面羞紅,一望而知,她正在替沈宇不好意思,所以她自己也著急得泛起滿面紅暈。

  這一來沈宇就更尷尬了,心裏的滋味,簡直比被人殺幾刀還痛苦些。

  除此之外,沈宇還害怕別的客人發現他付不出錢之事。在眾目睽睽之下,莫說被捉將官裏去,就算只被那個中年人數說幾句,也得愧死。

  在這極為痛苦難堪的情況下,沈宇忽然想道:「原來在人生中,果真有些事情,不是武功高強可以解決的。目下縱是換了厲斜在此,就算他已練成宇內無雙的魔刀,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不過理論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沈宇不管已悟出多麼奧妙的道理,但對於眼前的窘境,全無幫助。

  他只好硬著頭皮,低聲道:「我的錢丟啦!」

  那少女沒說什麼,只失措地哦了一聲。

  沈宇一時不知該怎樣說下去,又吶吶道:「我……我的錢剛剛丟了……我……」

  那少女見他說不出所以然來,突然間恢復鎮定,微微一笑,說道:「我聽見啦!」

  沈宇一愣,道:「啊!是的,你聽見了,但我……」

  那少女道:「你想回家去拿,對不對?」

  沈宇又是一愣,想到自己並沒有家可回,同時也沒有把銀子放在客店中。

  那少女又道:「您用不著跑來跑去,我叫一個人跟您回家拿錢,好不好?」

  沈宇英雄一世,豈肯欺騙一個少女?當下本能地搖搖頭,可是卻說不出原因解釋「不好」之故。

  那少女也愣住了,她實在想不通何以此一建議被拒?

  兩個人都沒有作聲,只過了一陣,沈宇就受不住了,百忙中驀地記起靴筒內插著的那口短刀。以這把截金削玉的寶刀,當然可以抵得過幾個梨子。

  此念一生,登時得救似地彎腰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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