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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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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歇一下,又道:「令兄慘罹不幸,在下亦為你感到悲憤。不過以你的為人和身份,豈值得與他偕亡?」 青蓮師太很快就怒氣全消,事實上她的恚忿,也是對厲斜而發,並不是對這個英俊而又為人厚道的青年發作。她聲音和態度都恢復如常,道:「不,我目前沒有任何成就,將來亦不會有。可以說我是個微不足道的人。而厲斜卻必將是危害天下武林之人,我的賤軀微命,如能換了他的,自是划算,也算得是我對世人唯一的貢獻。」她說得很平靜,亦很堅決。 沈宇聳聳肩,道:「看來在下是無法說服你的了?」 青蓮師太道:「你自身尚有無窮煩惱,這件事你就少操心吧!」 沈宇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暫且告退。」 青蓮師太合十還了一禮,道:「但願我佛垂佑,沈施主家門仇冤早日平反清雪。」 「謝謝大師。」 他舉步行去,心想:「我雖是不能勸服你,但我可以趕先一步,截住厲斜。」他才走了四五步,只聽青蓮師太道:「沈施主請留步。」 沈宇依言停步,回頭問道:「大師有何吩咐?」 「沈施主打算往哪兒走?」 沈宇應道:「自然是返回城裏去呀!」 「貧尼大膽猜測一下,你恐怕是往相反之路前行。」 「大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不必相瞞相欺,施主的打算,甚是明顯,但請你想想,與其你冒被殺之險,阻止厲斜前來,何如由貧尼放手對付他?」 沈宇愣了一下,才道:「在下沒有這個打算。」沈宇平生不打誑語,此是他性情如此,加上後天修養,亦不作興說謊,已成牢不可破的習慣。是以這刻被迫說謊,態度極不自然,如何瞞得過人? 青蓮師太道:「沈施主的用心,使人感激。可惜昧於事理,並且存著婦人之仁,適足壞了大事。」 沈宇暗自微笑一下,想道:「這是見仁見智的說法,況且我不一定會被殺,但無論如何,她的決心,以及自願捨身的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卻是十分可敬。」 只聽青蓮師太又道:「貧尼雖是苦口婆心相勸,但相信正如施主勸我一樣,不易收效。因此貧尼不惜洩漏一個秘密,俾使施主答應不作阻撓之舉,只不知施主可肯答應?」 「大師若是須得洩密,定必對某些人有妨礙,我瞧你不說也罷。」 青蓮師太並不氣餒,道:「這一個秘密,事實上無害於人。只不過昔日有過這麼一個默契須得守密而已,但這個秘密,說不定正是讓施主得以揭開令尊奇怪行動之謎的鑰匙。」 沈宇不禁一震,瞠目道:「大師可不是故作驚人之言吧?」 「貧尼身為佛門弟子,豈肯以不實之言相欺?」 沈宇沉吟道:「這真是很誘惑人的條件,而且亦是在下夢寐以求的奇遇,唉!大師你何必作難我呢?」 青蓮師太斷然道:「你答應我這條件我就說,不答應的話,我決不告訴你。」 沈宇終於屈服,道:「好吧,請大師賜告。」 青蓮師太道:「我們先聲明清楚,不論貧尼這線索,是否收效,但一旦說出口,而且是屬於無人得知的一件事實,你便須依約行事,不許以任何方式阻止厲斜前來,你認為公平不公平?」 「公平得很。」沈宇爽快地道:「大師請說吧,如果你拖延過久,以致厲斜已經錯過,可別怪罪在下。」 他這麼一提,青蓮師太果然趕快道:「好,你小心聽著,照你所述,令尊殘害盟友之舉,決計不會沒有理由,即使是失心瘋,也有失心瘋的道理。換言之,令尊所以會忽然失心瘋,其中必有原因。貧尼以前曾經聽老一輩的人談論過,武功之道,深不可測。據說有一種手法,能讓人喪失理性,而做出悖情大逆之事,說不定令尊正是中了這等手法!」 沈宇不禁跳起來,道:「大師說得有理,今晚若不是承蒙大師點破迷津,在下一輩子也想不到這一點。」 青蓮師太道:「可是貧尼卻不知道天下間有哪一家派,懂得這等邪門惡毒的手法。而且貧尼膽敢斷定,即使是目前各大門派的前輩耆宿,亦不會知道。」 「那怎麼辦呢?」沈宇頓時大為懊喪,道:「在下總不能逢人就問呀?」 青蓮師太道:「貧尼現在給你一條訪查的線索,至於你查得出查不出來,那就不得而知了……」她還未說出這條線索,突然停口,側耳而聽。 沈宇也面色一變,事實上他較早一點已聽到馬蹄聲。這刻從速度和方向上推斷,可知這個騎士,八成是厲斜。 他見青蓮師太亦發覺了,則她勢必開始行動,這麼一來,豈不是永遠也不能得知這條僅有的線索了麼? ▼第三十七章 青蓮師太 沈宇這一急實是非同小可,照目前的形勢分析,一旦青蓮師太動身到路上阻截厲斜,設法誘他到這邊來的話,在沈宇來說,為父雪冤的唯一希望,便成泡影。在青蓮師太而言,已是步上死亡之途。無論是在她在自己,厲斜的出現,都萬分不利,甚至是極端的可惡。 沈宇一面在心中暗罵厲斜「該死」,一面腦筋急轉,尋求化解惡劣情勢的辦法。 青蓮師太低哼一聲,舉步疾行,掠過沈宇之時,突然身形一挫,停滯不前。原來沈宇已伸出一臂,攔阻了她的去路。 青蓮師太恨聲道:「幹什麼?讓我過去!」她當然可以繞路而行,但既然沈宇有意攔阻,則她繞開,沈宇亦會移動位置,照樣可以阻擋著她。 沈宇仰天一笑,聲音強勁震耳,數里外之人,都能聽得見。他接著道:「你為何不叫救命?」 青蓮師太不覺一愣,泛起滿腹狐疑。要知青蓮師太出身於青城派,可說是見多識廣之人,同時為人聰明機警,反應極快。這刻一聽沈宇的話,心頭立時掠過兩個解釋。第一個是這沈宇有心阻攔於她,是以出言嘲笑她,問她為何不叫救命? 這是從壞的方面想,往好的方面想,亦有一說。好的想法,亦即是第二個解釋,則是沈宇存心幫忙她,特地發出笑聲,又叫她喊救命。此舉當然可以把路上經過的人引來。尤其是武功高強而又好事之人,厲斜正是這類人,故此必定前來瞧瞧無疑。 她首先得弄清楚對方的企圖,方能決定怎樣做。在她直覺上,沈宇不應該在這刻出力幫助她。因為他本來就不贊成玉石俱焚的辦法。何況他還未得知那條線索,如何就肯幫忙?但若說他存心破壞,則怎會使用這個適足以把厲斜引來的方法?青蓮師太本是非常聰明之人,這刻也給弄糊塗了,一時無法決定該怎樣做。 那陣蹄聲本是隱微輕細,相距甚遠,但眨眼工夫,已來到切近。 青蓮師太急得秀眉緊皺,低聲問道:「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沈宇也低聲道:「我有我的打算。」 「厲斜若是過來查看,你不許道破毒火陣之事。」 沈宇十分乾脆地道:「使得,若是道破此陣,這回被他走脫,將來永遠不能用同樣手法對付他了。」 大路上的蹄聲不但緩慢下來,甚至接著就停歇了。他們都想像得到厲斜這刻定是據鞍四顧,查聽聲響。 青蓮師太估計過距離,悄聲道:「你難道幫我麼?」 「我認為是幫你,但在你的想法,卻未必如此。」 青蓮師太仍然測不透對方的用心,突然間發現這個青年,實是深不可測,智慧過人。她恨得一跺腳,道:「你一定有某種詭計。」 「即使有詭計,也是對你有益無害。」 青蓮師太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默然不語,眼中卻射出忿怒的光芒,凝視著沈宇英俊卻甚是和氣的面龐。 蹄聲突然響起來,不久便飈然遠逝。 假如這一騎乃是厲斜的話,則青蓮師太無疑已失去了這個機會。她冷冷道:「沈宇,我要跟你算帳。」 「好的。」沈宇向她迫近一步,以致兩人相距不及三尺,彼此的表情瞧得更為清楚了。 「你打算如何算法?是責備我呢?抑是多謝我?」 「多謝你?剛才那一騎,是不是厲斜?如果是他,憑什麼多謝你?」 「我敢用人頭打賭,剛剛經過的那一騎,正是厲斜。由於你終於沒有與他同歸於盡,保存了可貴的性命,所以你須得多謝我。」 「放屁!」青蓮師太居然也罵出口,敢情她實在太生氣了。「我們早已講好,你不得從中破壞。」 沈宇溫和地道:「我沒有破壞呀!假如你叫一聲救命,擔保厲斜會過來查看。」他停歇了一下,又道:「而且我們的約定,是我不得以任何方式攔阻厲斜,並沒有講妥不得攔阻你,再說,也沒有講明不得幫助你把他誘入陷阱呀?」他的反駁,不能說沒有道理,當然在本質上,乃是屬於強辯無疑。 青蓮師太感覺到這個青年,散發出陣陣迫人的男性魅力,使她不知不覺的軟化了不少,心中的氣惱,也無端端的消散了許多。她外表上仍然顯出很忿然的樣子,道:「你如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就不會利用這等語柄為自己辯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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