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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二十七章 為善最樂

  沈宇訝道:「為什麼?」

  馬仲昌道:「那車把式已留下暗號,說明他們一行四人,乃是前赴連威堡,我們說不定要跟到那兒去,你如換上這匹坐騎,連威堡之人,定必認得出來。」

  于得時道:「這麼好的一匹馬,留在這兒,任得別人弄走,太可惜啦!」

  馬仲昌道:「別人也不一定敢要,除非他認不出連威堡的烙記。還有一點,那就是此馬留在這兒,連威堡之人如能及時發現,將可從這匹馬的線索中,找出埋起來的屍體。」

  沈宇道:「剛才你提到他們一行四人,前赴連威堡,只不知何以有四人之多?還有一個人是誰呢?」

  馬仲昌道:「除了厲斜、艾琳和趕車的之外,還有一個,當必也是連威堡之人。」

  沈宇笑道:「你這回猜錯了。」

  馬仲昌訝道:「我什麼地方說得不對?」

  沈宇道:「如果連威堡有兩個人,則一定有兩匹坐騎,斷斷不會一個騎馬,一個步行之理,再看這一匹坐騎,繫在道旁樹上,可見得他們雙方遭遇之際,並不是猝然碰上,換言之,李奇決不是突然被殺而致坐騎逸走,所以假如還有一個人,則他的坐騎,往哪兒去了?」他的分析,精微清晰,雖曲折而曉暢,那馬于兩人聽了,都不得不服氣。

  于得時道:「小沈說得是,老馬你敢是看錯了?」

  馬仲昌道:「人家留下的暗號說得明明白白。」

  沈宇道:「這樣吧,我們在附近搜搜看,反正他們既是前往連威堡,咱們不怕會追丟了。」

  其餘兩人都贊成了,當下散開搜尋,這三人都有一套辦法,各自尋蹤覓跡,不久,都先後找到藏匿朱龍之地。

  沈宇道:「哈,這就對了,一匹千金難買的千里馬,怪不得藏在此處。」

  馬仲昌道:「厲斜打算吞下此駒無疑啦?」

  于得時道:「這倒是省事,我們不必跑來跑去,在這兒等候就得啦!」

  馬仲昌道:「這也是個辦法,但厲斜如若侵佔此駒,準有的是樂子。」

  沈宇問道:「這話怎說?」

  馬仲昌道:「據我所知,這匹紅鬃寶馬,乃是連威堡堡主陳伯威的寵物,愛逾性命。但這也罷了,最要命的是他剛剛續娶不久,便將此駒贈送給他的新夫人,聽說那位新夫人,把這匹馬當作命根子一般。你們想想,連威堡豈能任他侵吞了這匹寶馬?」

  沈宇笑一笑,道:「厲斜現已赴連威堡,如果他與陳伯威動手,分出勝負,陳伯威敗陣的話,縱然不肯,也沒有法子。」

  馬仲昌道:「我才不這樣想,假如此駒仍是陳伯威之物,則他在落敗認輸後,自然只好放棄這匹寶馬。可是現在情勢不同,陳夫人一定捨不得,放不下。陳伯威在這等情形之下,便只好不擇手段務求奪回此馬了。」

  沈宇連連點頭,道:「這話大有見地。」他一面說,一面檢視鞍袋內的東西。

  馬仲昌道:「小沈大概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沈宇道:「我懂得很,你意思是說,陳伯威如果迫得不擇手段之時,便是極可怕的敵人,是也不是?」

  馬仲昌承認道:「正是此意。」

  沈宇道:「我一點也不替厲斜擔心,他如果遭到陳伯威暗算,那叫做大限難逃……你們看看這是什麼?」他手中拿著一個小包裹,已經拆開,卻是兩個玉瓶和幾個小紙包。

  馬于二人都嗅到一陣藥材香味,于得時訝道:「是藥材麼?」

  沈宇道:「不錯,瓶子裏裝的是已研製好的藥末,紙包的則是尚待煎煮的藥材,這是怎麼回事?」

  馬于二人都不十分看重此事,他們的興趣落在鞍袋另一包物事上。馬仲昌伸手拿過來一掂,道:「果然不出所料,竟是許多件首飾,還有一些金塊。」

  他們是黑道偷竊門中高手,練就了辨識財物的本領,所以不需打開來,就曉得裏面有些什麼。

  于得時笑道:「真想不到竟發了一筆小財。」

  馬仲昌道:「別說是小財,我瞧這一包飾物,價值還真不少呢!」

  沈宇卻在包裹的布上查看,旋即喜道:「這兒果然寫著地址。」

  馬仲昌一瞧,道:「哦!原來是七里鋪,距這兒大約是一百里左右。」

  于得時道:「這地址是什麼意思?」

  沈宇道:「是送藥的地址呀,我們分出一個人,趕快把此藥送去如何?」

  于得時道:「你別找我,來回跑一趟的話,非活活累死不可。」

  馬仲昌道:「小沈,我們哪有時間幹這個?」

  沈宇道:「你們聽我說,這一包藥材,配在一起,有急救保命的功用,一定是有人病危,才派人趕緊送藥的。」

  馬仲昌道:「這話到底是猜想而已,我可不去。」

  于得時道:「我也不管。」

  沈宇無奈道:「好,我去一趟,但你們小心些,現下已扯上連威堡,情勢就複雜啦!」

  沈宇解開韁繩,翻身上馬,問明方向走法,最後伸手攤掌,道:「拿幾塊金塊給我。」

  馬仲昌遲疑一下,才道:「好,你應該得一份。」他摸出六七塊金子,放在沈宇掌中。

  沈宇藏起來,才道:「我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這個病人,此人一定貧病交迫,才會除了藥物之外,還有首飾黃金之贈。」

  他不管對方信不信,立即策馬掉首馳去。

  ***

  這一匹坐騎,果然不愧有馬王之稱,雖然較為矮小一點,可是這一馳去,不但速度奇快,而且平穩不過。在黑夜中,此駒一點也不覺得為難,越奔越快,到後來簡直像一支箭似的,而蹄下卻不曾顛簸過一下。一直驅馳到日上三竿之時,沈宇才緩下速度。但見在綠油油的田野中,已經有許多農人作活。

  晨間的空氣十分清新,他深深吸了幾口,但覺近數年來,胸襟從來沒有這麼開朗暢快過的。

  他朝道旁那些向他注目訝視的農人或行人,微笑揮手,那些人也頷首和揮手回報,使他感到人與人之間,實在不一定全是仇恨詭詐,而仍然有純潔誠摯的情份,非常值得懷念和留戀。

  他已問過幾次路,所以穿過一個村莊,便向右方的一條土徑馳去,並且曉得在里許外山坡上的幾間磚屋,就是目的地了。這條路突然變成青石板路,因此馬蹄敲踏其上,聲音特別清脆。

  他愉快地漫想道:「數年來我一直覺得人生苦不堪言,久已不知歡愉和寧恬的心境為何物,現在忽然重獲此樂,實是值得探討其中之故。」

  這個問題甚是顯淺,是以他很快就得到答案,敢情一是他已振奮起勇氣意志,要以一己之力,將艾家那段血海深仇,予以化解。二來他此行乃是存下救人之心,並非為自己忙碌,而從善行之中,泛起了衷心的快樂。這兩個原因,第一是他的人生之中,暫時有了高尚的目標,以往迷茫的困惑,已經消失。第二個原因使他獲得了力量,任何一個人在行善之時,必定會得到快樂,這種高尚的行為,能使人感覺得到自己的價值。

  沈宇舉手拍拍額頭,自言自語道:「假如我早知道這麼容易就可以自拔,我早該這麼做啦。唉,怪不得古人說『為善最樂』,我只做了這麼一點點的事,便獲得了豐厚的報酬,可見得古人誠不我欺。」他喃喃自語之聲,與清脆的蹄聲相應和,又是別有一番風味。

  不知不覺中已來到這幾間磚屋前面,沈宇約略一望,已知道一共有十四戶人家。在屋處平坦的土坪上,有幾個正在遊戲的兒童,都停下來瞧他。沈宇跳下馬,向一個較大的男孩招手,叫他過來,問道:「那一家有病人,你必定知道吧?」

  男孩指一指左邊的一間屋子,沈宇道:「我是送藥來的,他家裏有人在麼?」

  男孩點頭道:「二叔病得很厲害,二嬸在屋裏。」

  沈宇問道:「他們姓什麼?」

  那男孩倒沒有奇怪他既來送藥,何以又不知人家姓名。當下道:「這兒都姓藍。」

  沈宇從鞍袋中取出藥物,大步行去,到了門口,只見房門半掩,門內便是一間小廳堂,寂然無人。他特地咳一聲,跨入屋內。

  左廂房內突然傳出一陣悲啼,沈宇知道不妙,連忙奔過去,探頭一望,但見房間不甚明亮,一個婦人跪俯在床邊,發出悲聲,床上躺著一個男人,雖是匆匆一瞥,亦看得出他已經骨瘦如柴,想是臥床已久。

  沈宇一徑入房,過去抓起那男人一隻手,把一把脈,便頹然放下。這時,正在悲啼的婦人忽然跳起身來,反倒把沈宇駭了一大跳。

  那婦人滿面淚痕,雖然已是四十上下之人,但面目輪廓,甚是清秀,還有幾分風韻。她急急道:「你可是從連威堡來的?」

  沈宇道:「是的,但看這情形,恐怕已來遲一步啦!」

  那婦人急忙道:「藥呢?帶來沒有?」

  沈宇道:「帶來了。」說時掏出藥包,還順手將那一份金飾,放在旁邊的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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