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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忽聽柳慕飛吟聲轉朗,眾人側耳聽時,只有兩三個人懂得。柳慕飛朗聲吟道:「……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的鞭影隨著吟聲的抑揚頓挫而或發或收,一派纏綿宛轉,卻是運密入疏,寓濃於淡。

  一眾高手都不大看得出頭緒,雖然覺得他的鞭法極是空靈奇逸,來去無跡,但總是蘊力不強,大可硬挨一鞭而搶佔先手,只不知那趙步青為何不出此計。

  柳慕飛又朗吟道:「……昨夜間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湖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吟聲中鞭影搖搖,舒捲自如,直到此時,那玉旛桿趙步青還未曾還過一招。

  紅衣美女微笑道:「今日真是大大開了眼界,原來以鞭法化入詩聲之中,竟有如此出奇妙用。」

  她話聲略頓,接著又道:「那一位曉得他吟的詩何名,何人所作?」

  一個相貌儒雅的人應道:「此詩名為《春江花月夜》,乃係唐代張若虛所作。」

  另外一個人接口道:「我輩雖是一生練武,不屑詩書之學,但這等通俗的詩詞,不須學過也會懂得。」

  紅衣美女點點頭,微笑一下,不作評論。要知她自家也通曉文墨,剛才乃是故意試試眾人看看有誰聽得懂。至於這首春江花月夜誠然甚是通俗,可是要將詩境化入武功中,自非文武兼資、皆臻上乘之境不可!

  那柳慕飛詩聲一歇,鞭法便變。玉旛桿趙步青好不容易才從那種窘困的形勢之下脫身,大喝一聲,玉桿展處,化為一道白虹,上砸下掃。

  他的玉桿上蘊積著平生功力,出手招數的狠辣迅快,自是不在話下。

  柳慕飛以一條軟軟的絲鞭,防身攻敵,瞬息間已拆了四五招,但覺對方玉桿上力道越來越凌厲,卻不似是對方發出,而是玉桿的自然妙用。心頭一凜,鞭法立變,口中朗朗吟道:「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只吟了這兩句,鞭勢已慢了三四倍,配合起他悲吟之聲,登時浮動起陣陣淒風苦雨般的氣氛。

  一眾高手饒是身經百戰,武功高強,但也想不透這形勢怎生會有此突變。

  要知玉旛桿趙步青的玉桿本已發動威力攻勢,柳慕飛鞭法一慢,正可乘勢攻入,制敵制勝,但事實上卻非是如此。眾人都知這是最重要的關鍵,故此人人用心尋思。

  柳慕飛悲吟之聲繼續送入眾人耳中,只聽他吟道:「思念故鄉,鬱鬱纍纍。欲歸我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詠誦到最後一句「腸中車輪轉」時,鞭影忽然迅疾旋轉,宛如車輪。

  只見趙步青手中那支玉桿無端端送入輪轉鞭影之中,忽地脫手飛上半空。

  一眾高手無不驚愕相顧,都道那柳慕飛只要趁機加上一鞭,就可將趙步青擊倒。誰知柳慕飛徘徊躑躅,手中絲鞭欲起還落,始終無法出手掃擊。

  趙步青「唰」地縱出圈子之外,接住半空中掉下來的玉桿。

  紅衣美女秀眉微皺,道:「這一首乃是辛延年作的《羽林郎》,果有悲歌可以當泣之慨,悽楚愁苦,使人不能自已。可是他為何取勝之後,不能盡竟全功,卻任得敵人縱出圈外接回兵器?」

  一眾高手沒有人回答得出來。紅衣美女娥眉緊蹙,道:「現下尚不分勝負,趙步青如:欲再戰,可即上前。」

  玉旛桿趙步青正要說出這一句話,朗聲一笑,挺桿衝去。

  他這一會已經深具戒心,一上手就施展全力,玉桿上風嘯輪轉,如雷奔電掣,威猛之極。

  柳慕飛手中絲鞭也自以攻作守,招招進擊,雙方招數都快極險極。剎時間已換了七八招,柳慕飛長嘯一聲,縱出圈外,收起絲鞭,朗朗喝道:「姓趙的你已見識過我的本領,早好趁早認輸。不然的話,我匣中寶劍一出,便得飲血而歸!」

  玉旛桿趙步青面色沉寒如水,厲聲道:「有什麼大本領拿出來與天下英雄看看,少說廢話!」

  柳慕飛手按劍把,面容忽然變得十分平靜安詳,道:「既是如此,你出手吧!」

  眾人都聳然色變,暗想這柳慕飛如果不是虛聲恐嚇的話,這一出手勢必鋒銳莫當。原來他們皆是一流高手身份之人,自是深悉武功之道,最上乘的是內外兼修。這「內外兼修」四字可作內功外力都兼顧齊修之意,亦可解釋為外則武功,內則心靈的修煉。

  如今這柳慕飛右手一按劍柄,立刻就變得十分沉著從容,沒有一絲一毫浮躁喜怒之色,可見得此人若不是虛聲恐嚇的話,則劍上造詣必定已達上乘境界,才能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收斂住一切情緒。

  玉旛桿趙步青自是識貨之人,不敢輕妄進擊。對峙了一會,由靜而動,緩緩繞圈移動,找尋可乘之機。

  草地上一片寂靜,人人注視著這一對人影移動,皆知不出片刻便即有一方濺血當場。

  柳慕飛完全改變作風,一派沉凝氣度,手按劍柄。此時反而有一種雄姿英風,教人想起古代的劍俠高手,寶劍等閒不肯出匣,一出就得制敵取勝,若是一擊不中,便即遠颺高飛,羞於再度出手那等氣概風度。

  兩人盤旋了四五圈,柳慕飛沉凝如故,似乎對方若不出手,他也永遠不會拔劍出匣。

  趙步青玉桿一揚,一股勁風猛撞過去。只見柳慕飛衣袂飄舉,雖是挨了他這一記桿風,依然若無其事。

  趙步青一看便知道對方此刻心與神會,身與劍合,莫說桿上發出內力奈何他不得,即使當真用玉桿擊中了他,也未必能傷得了他。

  這一來不由得心膽微寒,這等已具上乘劍術的高手當真不是自己能夠克制取勝的敵人。他心膽一寒,腳下便微見遲滯。

  只聽柳慕飛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旱雷,同時之間,劍光一閃。聲光一現便即隱逝。眾人只見那柳慕飛劍已回鞘,動作之快,驚人之極,但卻似是極自然之舉,如日月運行,如火騰水流,皆屬天生自然的現象一般。

  趙步青屹立在他面前數尺之處,雙目圓瞪,過了片刻,手中玉桿忽然墮地,接著身形搖晃,「砰」一聲倒在地上。

  眾人無不駭訝相顧。柳慕飛右手離開劍柄,恢復了高傲狂態,仰天大笑道:「那一個還敢上來送死的?如果不敢作答的話,那就通通替我滾蛋!」

  他的目光轉到紅衣美女面上,道:「但你卻得留下,不准再跟別人勾搭!」

  紅衣美女嫣然一笑,道:「柳君劍術通神,真乃我平生首見。現下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個虯髯大漢厲聲道:「柳慕飛你憑這一劍就想壓倒群雄、奪去佳人麼?」

  另一個接口道:「嘿嘿,真是可笑得緊,這廝大概自以為天下無敵了!」

  柳慕飛俊眼一瞪,道:「不服氣的向前面跨一步!」

  那十名高手不約而同地跨了一步,人人面現殺機,毫無畏怯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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