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帝疆爭雄記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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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三人分別上馬,辛龍孫摘下鞍邊絲鞭,揚手一揮,絲鞭末梢纏繞住那年輕人的脖子,就當如牲口一般拉著進發。 凌玉姬本來想勸,後來見他非拉不走,便不言語。那辛龍孫和祈北海兩人輪流拉著,直到下午時分,他才肯自動跟著走。晚上他們便到達嘉興。 四人入城後,凌玉姬首先替那落魄的年輕人購置了一批衣服,裏外俱全,還有鞋襪等物。 祈北海和辛龍孫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但內心中都妒嫉之極。卻因那年輕人並非正常之人,是以不便發作。 投店之後,各據一房。晚飯後凌玉姬迫著那年輕人洗澡換衣。祈、辛兩人不但無法反對,還要替凌玉姬監視,硬要他換上新買的衣服,然後兩人架住他一同走進凌玉姬的房間。凌玉姬抬目看時,只見那個沒有名字的年輕人已換上一襲淡青色長袍,頭臉全都梳洗過,顯得唇紅齒白,俊逸風流,當真是人間罕睹的美少年。 祈北海抱怨道:「這廝太彆扭啦,依我的性子早就把他揍個半死!」 辛龍孫這時竟和祈北海站在同一陣線,接口道:「兄弟也有同感!這廝被我們擔著洗澡換衣之後,竟不肯到這邊來,真教人傷透腦筋,最後只好硬架了來!」 凌玉姬「啊」了一聲,不安地道:「我倒沒有想到你不願意到我房中,若是早點曉得,就不會讓他們兩位勉強你了!」 那年輕人輕輕嘆口氣,在角落的椅子坐下。 祈北海道:「關於這廝還有一件討厭之事,那就是他連個名字都沒有,太不方便了!」 辛龍孫眼珠一轉,突然笑道:「這一點兄弟倒有辦法,那便是我們替他暫時起一個好了!叫他做無名氏如何?」 凌玉姬大為贊成,道:「好極了,我們暫時叫他做無名氏……你自家可願意麼?」 那年輕人面上仍然一片淡漠蕭索,似是對於人生一切事情都不感絲毫興趣,這時既不贊成也不反對。 祈北海見那辛龍孫的主意大受凌玉姬讚美,甚感懊惱,連忙也動腦筋想別的主意。 辛龍孫揚揚得意,向那年輕人叫道:「無名氏,你到底是那兒人?為何忽然記不起從前之事?」 那無名氏應道:「我也不曉得……」 祈北海突然洪聲道:「玉姬小姐不是說過要替他醫治麼?是否現在就動手?」 凌玉姬笑一下,道:「幸虧你提一提,不然我幾乎忘掉此事……」祈北海登時也大為得意,卻聽凌玉姬又道:「我剛才想了一想,關於醫治之舉,須俟數日之後方可著手。這幾天等我觀察一下,方敢對症下藥!」 他們開始移轉話題,談了一些別的閒話。這時那無名氏靠在牆角,雙目半瞑,似乎已經睡著。祈北海和辛龍孫兩人一直暗暗對他注意,見他的的確確對一切都十分冷淡,從不看那凌玉姬一眼,因而漸感放心,都泛起這無名氏只是一件東西而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到了亥時,那祈、辛兩人各自誇說自己的英雄事跡、談興正濃,凌玉姬忽然起身道:「對不起,現在已經夜深,我們明天再談好麼?」 祈北海濃眉一蹙,道:「目下才不過亥時,那能說是夜深?再談一會如何?」 辛龍孫接口道:「玉姬小姐每晚都攆我們離開,其實我們武林中人,浪跡天下,何須拘泥小節,只要尚有餘興,大可通宵聚談,祈兄以為對也不對?」 祈北海道:「對,對,玉姬小姐雖是平生第一次踏入江湖,但在外邊總不比家中那等拘禮,再說我們只要心中磊落光明,不須理會別人閒話。」 凌玉姬並不反駁,只是堅持道:「對不起,實在太晚了,明日再談吧!」 辛、祈兩人毫無辦法,只好起身告辭,順便把木頭人似的無名氏架回他的房間。 翌日早晨,祈北海和辛龍孫一齊出門。照例他們一出店門就分道揚鑣,這一回卻沒有立刻分手,辛龍孫首先道:「請問祈兄今日是否還像過去數日一樣,我負責東南一帶,你負責西北一帶的所有客店,仍然詳細查詢一個化名為皮水靈的老頭子的下落?」 祈北海自嘲地笑道:「辛兄問得好,兄弟正想請教此事呢!老實說我每日都到大小各種客店去查問,心中煩得要死!每一回總是那麼一套:先塞給那掌櫃的一塊銀子,然後對那廝說,貴店可有過一位皮水靈老客人投宿過?這位老客人一頭銀絲白髮,身材高大,左頰上有一顆比拇指還大一點的硃砂痣……」 辛龍孫接口道:「小的已查過最近幾個月的客人名冊,沒有這位皮水靈老客人,小的也從未見過,真對不起……」他說罷哂然一笑,又道:「兄弟何嘗不是煩透了,但你我都是一樣,以前既是答允過替她訪查,卻又不便反悔離開她……」 祈北海尋思一下,道:「說起來我真不知為何會慨然答允為她效勞,事實上我連她的全貌也沒有見過一眼!」 辛龍孫道:「誰不是這樣,兄弟時時刻刻總在猜想她面孔下面的一截到底有什麼秘密?老實說光是看她上半截容貌,可以當得上『艷絕人寰』四字。」 祈北海道:「兄弟對於她下半截面孔也是朝思夕想,總猜不透有什麼秘密非遮住不可,甚至不惜用怪邪手法殺死窺見全貌之人。」 辛龍孫沉吟道:「那法海禪師不是等閒之輩,居然在眨眼間就倒斃地上,身上毫無傷痕,這等事情當真是聞所未聞,祈兄稱之為『怪邪手法』倒也很對,以祈兄高見,她會不會是因為嘴巴醜惡驚人,所以才遮掩住?又怕別人傳揚出去,所以用邪法殺死窺見的人?」 祈北海搔搔頭皮,想了一陣,道:「這個自然有此可能!不過看見她上半截面孔之後就令人無法相信她下半截會長得醜惡,而且她心地善良,感情豐富,瞧見貓狗凍餓也會惻然落淚,又怎會為了不讓別人傳揚出她面上秘密而殺人呢?」 辛龍孫見他說得慎重,因而未敢立即答覆,深思片刻之後才道:「目前還不至於達到這等急不可待的地步,但總有一日會逼她說出來,如果她不說的話,那就對不起,我親手揭開那條絲巾瞧瞧……」 祈北海苦笑一下,道:「到時務請辛兄通知兄弟一聲,但目下我們還是分頭辦事吧!」 這裏兩人分頭自去,那邊客店中凌玉姬已走到無名氏門前,輕扣數下,道:「我可以進來麼?」側耳聽時,房內毫無聲息動靜。 凌玉姬暗暗感到不妙,但仍然不肯立刻推門,再輕扣數下,喚了幾聲。最後,她終於自行推開房門。 但見房中杳無人影,凌玉姬吃一驚,急急奔出店門之外,但這時辛龍孫和祈北海都分頭去了。她張望一下,不見人影,當下忖道:「辛龍孫、祈北海他們兩位早有不滿我攜帶無名氏同行之意,因此無名氏失蹤之事,就算告訴他們,料他們也不肯真正為我找尋。看來不如我自己出去找一找,也許能夠碰上……」 主意一決,便命店伙備馬,登上馬背之後,想到無名氏自家說過要回到乾元寺去,因此縱馬向西走。 不一會已出了西城,街道上均沒有發現那無名氏的蹤跡,因想那無名氏如果從此處出城的話,大路邊的小店中人一定瞧見,所以下馬到路邊一家小吃食店向那掌櫃詢問道:「請問大掌櫃可曾瞧見一個長得很俊的年輕男子,身穿淡青長袍,步行著出城?」 那小店中有不少客人,一見她進來,個個都眼睛發直地瞧著她。她鶯聲方歇,一個身量高大的漢子站了起身,大聲道:「小娘子怎的大清早就找小白臉啦?」 此言一出,店中盡是一片笑聲。那掌櫃的為人倒甚和氣,低低道:「姑娘快請吧,我可沒有留意過往的人!」 凌玉姬泛起兩頰紅暈,卻益發顯得嬌艷。她涉世不深,所以詢問人家時沒有斟酌過字眼,原也怪不得那些男人們調侃取笑。因此她沒有著惱,只感到十分窘,忙轉身走出這間小店。 外面的冷風一吹,玉頰上的紅暈稍褪,她也稍感平靜,牽著馬走開數步,正要認鐙上馬,忽然一陣步聲傳來,跟著已有四五個漢子包圍住她。 她認得其中的一個正是方才出言調笑她的高大漢子,芳心不禁撲通撲通地大跳特跳,不敢再看他們,忙又牽馬走開。剛一舉步,突然玉手覺得被人捏住,匆匆揚目一瞥,敢情就是那個高大漢子所為。 她還未有所反應,那高大漢子已經道:「小娘子不要駭著,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官道上面調戲良家婦女……」 這話說得入情入理,因此凌玉姬果然膽子壯了不少。那高大漢子笑了一聲,又道:「不過我們這些吃閒飯的人,自然要管一管閒事!小娘子你且告訴我們,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和你是什麼關係?」 那高大漢子說到後來,已把捏住她玉掌的手移開,因此凌玉姬竟然相信他們果真是管閒事的人,所以會自告奮勇要替她打聽。不過他所提的問題卻使她無從答覆,訥訥道:「他……沒有名字,就叫做無名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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