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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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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講了不一會,崔憐花忽然好像一隻燕子,投於李不還懷中。這對俊男美女相擁得極緊極密,兩人嘴唇碰在一起,使人懷疑用快刀去剁,只怕也分他們不開。 呼延長壽汗毛直豎,自覺好像跌墜地獄之內,身心俱是無邊無量痛苦。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此時若是拔刀一劈,準可以把大地山河劈成碎片。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衝入去?總之,等到他清醒站定之後,發現自己仍然離那幢房子不遠。如果他用心凝神傾聽,他認為有可能可以聽到李不還崔憐花的聲音。只不過處此心境之時,誰還願意去聽他們的聲音呢? 他站到日頭西墜,紅霞滿天之時,才稍稍冷靜一點。 本來他也不容易冷靜清醒的,那是因為有個綵衣老頭子在數丈外掠過。那綵衣老人發現了他,略略停頓顧視一下,便突然隱逝不見。 這種外界刺激令他思想恢復了活動,使他開始考慮自己應該怎樣做法? 然而不一會,就有腳步聲傳入耳中。那步伐極穩定而又具有凌厲倨傲節奏,除了雄視數省的鐵扁擔幫幫主李不還之外,還有是誰呢? 李不還白衣身影不久出現。他含笑舉手招呼道:「呼延兄,別來無恙?」 這一句本是最最普通見面應酬之言,跟著便可說到正題。李不還本想立刻問他,知不知道屋內的美女是誰? 此是極之重要的一問,卻可惜呼延長壽虎軀一轉,四下登時大有飛砂走石之勢。 李不還感到森厲奇寒之殺氣刀勢,已經籠罩了自己,此時已不是深淵薄冰可以形容,簡直是命若懸絲,只要有一絲疏懈,登時血濺五步死於非命。 因此他連大氣也來不及喘,右手五指已摸到劍柄。 不論你有天大理由,可是如果全然沒有機會說出口,有也就等如沒有一樣了! 故此李不還必須爭取機會,而能不能爭取機會唯一最要緊的就是不可被魔刀忽然斬成兩截。此所以他平生功力也都已運聚待發,以致一時不能開口說話。 呼延長壽完全沒有開口之意,因為親眼所見之事乃是最直接最可靠證據,還有甚麼必要浪費唇舌?至於殺死了李不還之後,第二步第三步應該怎樣做法?那是以後的事了! 他們都冷凝如石如冰,魔刀長劍雖然還在鞘內,但與一般習武之士比較,他們刀劍的威力,其實已等如拔出砍殺一樣。 李不還本無殺人之心,可是情勢之凶險使他不能考慮,使他不能留手。所以他本不該先出劍,卻由於稍有機會,那劍便「鏘」然大鳴出鞘,聲音有如龍吟虎嘯。 他劍一出手,便已是平生苦練多年三大殺著之一的「壯士一去」。這一招全無花巧,卻又沒有死板固定的方位,只要有隙可乘,便可攻入。至於他自己本身的安全問題,好像已來不及考慮而不留存後著變化。總之,這一劍大有易水蕭蕭西風冷,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悲壯氣象。既然已準備不復還,自然不必考慮到自身安全問題了。 他的劍尖已經碰觸到呼延長壽左胸要害的肌膚,有可能已經刺破了一點。但誰也不會去計較這些,因為李不還的精銳劍光乃是從呼延長壽突然湧起的重重刀影中攻入。而在這一瞬間,雙方俱突然煞車停止不動。 由於那把魔刀停在他鼻尖上,所以他劍勢簡直無法推前一分。 看來呼延長壽之刀,亦因同樣的威脅而不能落下,不能切開他的鼻子。 不過李不還卻感到情況相當不妙,因為那把魔刀刀尖兩顆金剛鑽,閃出異常耀目光芒,隱隱透出詭異可怕味道。 他平生還是第一次嚐到這樣子好像被冰雪包裹著之感覺,也是第一次覺得死亡這麼近,近得簡直已碰到鼻尖了。 如果他的劍氣和內勁稍稍弱了一點,老實說他的面門早已破開兩片。正如他的劍氣內勁能迫住呼延長壽,而呼延長壽的魔刀自然更是威脅著他,所以雙方才會在千鈞一髮之時,陡然都不得不煞住刀劍之勢。 只不過這種情形一定不能維持得久,事實上不但不久,反而只是極短促時間就必須有了結果──死亡。 李不還當此之時竟然還能夠笑一下,笑得很瀟灑,可是眼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悲哀。 看那呼延長壽這般拚命凶態,可知他一定是看見自己和無愁仙子相會時的情形。由於呼延長壽不知道無愁仙子假扮崔憐花,所以他生出誤會不足為奇。 可是這種誤會卻是要命的誤會,而事後等到呼延長壽發現真相,因而極之後悔。可是於事實何補?他的後悔又有甚麼用呢? 現在除非李不還鼻尖上忽然出現一塊鋼板,否則他的劍怎能收回?如果他的劍不能收回,呼延長壽的刀當然亦不能收回(此人現下絕對不作收刀之想無疑)。因而這種兩敗俱傷而又必有一死之局,怎能避免? 無愁仙子若是此時出現,她能不能解開這等死結危局?抑或反而加速悲劇出現? 由於她沒有出現,所以也沒有肯定答案。 李不還心中忽然掠過一個老和尚的影像。他很奇怪自己何以在這極之危急的剎那間,還會想到這個老和尚好像比別的老人顯得大是唇紅齒白些?何以瞧來他慈祥得有如父母親,使人見過一面就不能忘記? 這個老和尚乃是他十一二歲時見過一面的,就是少林寺近百年來最有名的掌門大師鐵腳神僧。這位神僧據說已逾百齡,但猶自健在人世,只不過由於外面任何人都見不到他,所以盛名亦已漸漸湮淡了。 李不還想起他,便是因為他記起這位神僧,在他祖父靈前屈一膝跪下的姿勢。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想到這個姿勢有何奇怪之處!更想不到有何用處這一點! 然而現在卻驀地想起,並且非常清楚的知道了這個姿勢的用處,亦知道有何後果! 當然在另一方面,他卻亦自知有足夠實力可以重創呼延長壽,雖然不一定死亡,但重創已經很足夠了。以他們這等高手來說,「重創」其實跟「死亡」已相差無幾了! 但若是自己只損失一隻手臂,而雙方性命俱可保存的話,這種事值不值得做呢? 他又微笑一下,此時除瀟灑味道之外,又含有困惑、苦惱以至悲哀等意味…… *** 無愁仙子看見崔憐花之時,不禁稍感迷惑。因為一來崔憐花何以也能脫困而出?何以敢違諾來到這裏?二來她何以好像堅強冷靜得多?比起從前那種馴服善良味道大不相同? 崔憐花微微皺起眉頭,道:「阿月,那兩個男人呢?」 無愁仙子崔憐月道:「他們現在都很好,離我們也不遠!」 崔憐花道:「帶我去看看他們。」 無愁仙子道:「你已經知道,我不想我們兩個人一齊出現在他們面前。」 崔憐花搖頭道:「你使我記起了天津衛對付金算盤那件往事。在那事件中,女主角呂驚鴻呂素情都長得很像,做妹子的呂素情不但害死她姊姊,還製造許多慘劇。」 無愁仙子道:「我和她絕不一樣。至少我決不會害死你。」 崔憐花道:「但已差不多了。你想想看,你煉了邪門功夫,使我們心靈隔斷,使我失去武功,也使我變成懦弱。這些年來,我幸而還沒有意外,算得是老天爺保佑。但若有問題,你能救我麼?你能不負咎麼?」 無愁仙子訝道:「你好像已恢復功力,為甚麼?」 崔憐花道:「我只不過拾回已失去的理智,所以忽然也不至於好像平常女子那麼荏弱而已!」 她不放鬆問題,又追問道:「我若有意外,阿月,你能不負咎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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