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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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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外面的街道,已是早晨開始繁鬧的時候了,人來人往,夾雜著車馬聲,叱喝聲,叫賣聲,組成人類活動的記錄。 順著大街過去,繞過三條街口,再往右折,就是這座府城夜間最繁華的所在,叫做逢春坊。乍看都是深院大宅,但到了午後,便漸漸熱鬧。然後燈光如海,每一間大門都做開了,人出人進,並且從門內傳出絲竹管弦和開懷暢飲的種種聲音。 芸芸獨自坐在一個院落內的房間中,耳朵微微側起,傾聽著外面小花廳內傳來的對話聲。 她那張清麗豔俗的臉蛋上,不時泛起一絲飄忽的淒迷的淺笑。 外間的花廳內,一個五十左右的婦人,穿著得十分整齊,但那樣子一看而知是老鴇之流人物。 另一個人是勁裝疾眼的大漢,腰間插著一口短刀,神態甚是兇悍。 他眼中泛動著兇惡的光芒,盯住老鴇,冷冷道:「阿金嫂,你放明白點,這是我王濤的大買賣,生意不成,人頭落地,沒有第二句話說!」 阿金嫂打個寒華,眼光掃過他腰間的短刀。這王濤的話決不是吹牛,因為她就親眼見過他殺人,雖然殺的是一個流氓,但他那種兇悍而又輕鬆的樣子,使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這王濤不是什麼包娼庇賭的地痞光棍,但卻是江湖中的人物,真正是幹哪一行;她毫不知道。只知道他殺人之時宛如殺雞,一身的好武藝,三五十個壯漢也未必是他的敵手,這一天知府派人來,要每一家妓院派一個出色的女孩去陪酒。 王濤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突然送了一個絕色美女來,就是穿紅衣服攝了劉賓魂魄的芸芸。 她一看這芸芸果然長得不錯,又怕王濤尋仇生事,不敢違背,把芸芸送了去,頂用了「芸芸」這個名字,至於芸芸的真姓名,她根本不知道。 但經過一夜長考,阿金嫂終是在風塵中打滾了多年的人,越想越覺著蹊蹺,知道這事必有內情,尤其是芸芸已被鐵差大人看上了,一旦事情敗露,那便是腦袋搬家的罪名! 她越想越怕,所以把王濤找了來,跟他商量打算來個釜底抽薪之計,叫芸芸裝病,下午不再應召了。 王濤立刻發狠,登時駭得阿金嫂心頭打鼓。一想官府遙遙未知,但這王濤一翻臉都是現成的眼前虧。 她連忙道:「王大爺,我不是不肯,而是怕它裡查出真相。到時你大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阿金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時候……」 王濤皮笑肉不笑地沖著她一毗牙,道:「芸芸已約上了貴人,眼看就可以發財,你擔了風險,我王濤是個光棍,將來三一三十一,差不了你一份。你一份,我一份,怎麼樣?」 阿金嫂寧可不要這一份,但既然推不了,反正被拖下水,脫身不得,樂得撈回一點。於是一橫心,道:「好,王大爺,就這麼一句話……」 王濤拍拍胸脯,道:「我王濤說一不二,你去瞧瞧,還有什麼破綻沒有,我還得關照芸芸一下,別要露出馬腳……」 當下兩人分開,阿金嫂出廳去了。王濤等她走不見人影,才敲了敲門走入芸芸房間。芸芸坐在窗下,晨光透過窗子,她看來有點蒼白,也很纖弱,可是眼中卻閃動著堅毅的神色。王濤在外對付鴇娼阿金嫂那麼兇橫,現在一踏房間,對這個美麗嬌弱的煙花女子,卻忽然顯現出另一種神情。那是崇敬和欽慕,還有無限地同情。他畢恭畢敬地躬身行了一禮,才走近了芸芸,壓低聲音,道:「小人的話,姑娘已聽見了吧?」芸芸點點頭,贊許地笑了笑,道:「聽到了,王大哥你真了不起!」王濤垂頭道:「不,姑娘你才了不起,小人在你面前是比塵土還要渺小,還要微賤!」芸芸道:「王大哥,別再說這種話!」王濤沉重地道:「這是小人心中的聲音,如果姑娘煩厭,或者會引起你的不高興,小人以後正經就是了!」芸芸微聲道:「好啦,我們談談正經事,你見到了莫公子沒有?」 王濤道:「還未見到,或者要下午才趕得來!」芸芸抑住內心激蕩翻騰的波濤,她多麼渴想見到莫家玉,在這世上,她只能把深心中的恐懼。願望等,向他一個人傾訴。而且她現在正是最需要有一個人可以傾訴,以及獲得他的安慰的時候,可是他卻在那麼遠的地方。 「這樣也好。」 芸芸極力擠出一絲笑容,也極力保持著平常的聲調,說道:「如果現在我們見面,有很多話都不便說……」 王濤毫不費力地覺察出她那強烈而深沉的痛苦,故此心中的同情,像澎湃的波濤一般。 他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姑娘,我要是莫公子,一定不讓你再去見那萬惡奸賊劉賓……」 她輕哦了一聲,裝出不瞭解的意思。 王濤又道:「你是千金之軀,當世的才女,劉賓那種狗賊,連看你一眼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 更何況怎麼樣,他沒有說出,可是就算是不知內情之人也能夠明白,在更何況下面,必定是「給這個奸賊玷污玩樂」的意思。 他又說道:「小人寧可丟了性命,也不願姑娘受此委屈!」 這兩句話,說得既豪氣,又真摯,江湖好漢的本色,溢於言表。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武力能夠解決的,」美會說,那神情好像在分析別人的事情似的。 「如果武力能夠解決,英公子就不會請千里神劍江如龍大哥送信給我了!」 王濤道:「小人承蒙姑娘你托以誠心,連莫公子的私函也給我看過。只是,莫公子並沒有說到請你冒充歌技,去迷住劉賓呀!」 芸芸道:「他當然不便說出來,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人能近他身,從他貼身口袋中取出通敵密函?」 王濤道:「我們人多一點,或者能活捉劉賓,豈不是可以搜出來?」 芸芸淒涼微笑一下,轉眼向窗子外望去,答非所門地道:「啊,朝陽已升,全城的人都起身啦……」 她目光轉口來,落在王濤面上,終於解釋道:「第一點,莫公子這一方人手有限。第二點,劉賓的侍衛隊實力太強,尤其是陸傑三和李奉。這兩人你也是知道的,已經是時不知名的頂尖高手之流了,我方誰能贏得他們兩個?」 王濤道:「陸傑三和李奉雖然高明,但也不是沒有勝過他們的人!」 芸芸答道:「有是有,可是有些請不動,請得動的又太遠了。再說動武之法靠不住,劉賓見勢不佳,必有迅速煙滅證據之法。他或者不會想到我們志在奪取通敵密函,但他第一步要做的,卻是毀銷證據……」 王濤還是不明白,道:「咱們抓到他,還不是一樣。」 芸芸道:「從前我聽莫公子他們談過,要取信於主上,扳倒奸相,必需有實實在在的證據,而且還要有活口對質。所以,我的任務不但要盜取密函,還要掉包,使他一時不會覺察才行!」 她從懷中摸出一枚白蠟九,向他展示一下,又藏回懷中,道:「這就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蠟丸了!你可知道,奸相的密函一向都用這種形式的丸密封的?」 王濤對這些沒有興趣,他的心仍然集中在如何能勸阻她,另外找出一個可行的代替方法。 「姑娘,你這樣做了,就算完全成功,可是你的損失!你可曾注意到?」 芸芸問道:「你是特地來跟我談這些問題的嗎?」 王濤愣一下,感到這個柔弱美麗的少女,已有著堅定無比的決心,多說徒亂人意,並無益處! 他沉重地歎一口氣,搖頭道:「不,小人要向姑娘報告,一切部署都依你的指示辦妥了,那顆害人的蠟九很快就可以送出去!」 芸芸道:「值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了一下,突然鄭重地問道:「江大哥,你看我迷不述得住劉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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