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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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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可以不懼,只因是佩著竹令符的人,周圍三丈方圓,蟲省絕跡。可是本門神蛛一共只有三隻,我師父那只威毒最強,其次便是范北江那只,我的那只最小,性情也最溫順。這類神蛛秉賦既異常蟲,複又經過加意訓練,除非你用竹令符揮舞追擊,發揮寒何威力時才能將它制住。如若不然,它仍然敢潛近你身邊,暗施凶毒。」 沈雁飛道:「好吧,且不管他,但我如今去古樹峽,還會碰到別的人麼?洞中有什麼埋伏沒有?」 「這裡只是我和范北江兩人為主力,此外只有幾個下人供奔走差遣之用。不是愚兄誇口,我在武功造詣方面,連范北江也不敢說一定能夠贏我。可惜我平日殫于練武,故此對本門繁噴精深的毒物知識,便較為疏忽。這是因為倚賴本門有一部秘笈,其上載著天下所有毒物毒藥的名稱產地和用途,這本秘笈只傳給掌門人。我便想著等到做了掌門再研究不遲,哪知正因此故,才會被天藍蠍所傷,適好范北江心懷叵測,想加害於我而奪掌門人之位……」 沈雁飛這才恍然明白這位大哥何以身為百毒門未來掌門人,還會被天藍蠍暗算的理由。 「那石洞就在峽中的右壁,裡面甚大,第一進左右各有一房,乃是那幾個下人居住,第二進左房是我所居住,右房則是范北江的居室。最末只有一個石室,斜人地下,大約有二十級石階。這裡向例不亮火,就在底壁處釘著鐵鍊銬鐐,伯父大人便鎖囚在石壁邊,終日不能坐下,因為除了頸脖子捆系得甚緊之外,長長的頭髮也拴在壁上的一口鐵釘上,故此縱然渾身酸軟,意欲借鐵鍊之懸掛身體,也因頭髮被控之故,疼痛難堪而放棄休息之想。」 沈雁飛乃是七星莊之人,當然識得這個法子乃是修羅煉獄中一種歹毒法子,低哼一聲,道:「大哥你安心等候一會兒,我去了馬上便回來。」 「二弟你千萬沉住氣,伯父大人囚禁年久,神智失常也是常理。」 沈雁飛應了一聲,跳將下樹,施展開腳程,眨眼間已翻過兩座山頭,來到一處峽谷。 他借著夜眼打量四周形勢,只見峽谷兩邊石壁都潮潮濕濕,浮動著一股黴潮氣味。原來這個峽谷因被兩座高山夾住,陽光少到,因此終年黴暗。 「我父親被囚十七年,飽受無量苦楚,卻依然不肯屈服,說出斷腸源的下落。這種剛毅志節,史書上也罕曾得睹,委實令人佩服。可惜後來神智失常,不免為盛名之累,但無論如何,我也得把他營救出來,歸返江陵和母親團聚。」 這時,他但覺自己步人正途,所做所為,無愧於心,精神方面感到一種從未曾有的愉快。 如今他大可以堂堂正正重新做人,假如他所深摯熱愛的吳小琴不是葬身江流,假如他不是已中了范北江的神蛛,假如秦宣真不再追殺他的話……可是這些障礙,都是他無法超越的,他縱然已轉人正途,又有何用? 他走到一個巨大的石洞門口,住腳側耳而聽。 除了好幾個人均勻的鼻息之外,他還聽到洞底傳來斷續的呻吟聲。 那便是他父親生判官沈鑒的聲音,他忽然想到假使母親知道了父親十餘年來的淒慘苦境,而現在親自站在這洞口,傾聽到他斷續低沉的呻吟,她該會如何發狂地痛苦。 忽然他感到自己和父母親已變得非常接近,已是同站在一條線上的人。故此他為了父親的苦難而非常憤恨修羅扇。 在這刹那之間,他檢查起自己好些觀念,發覺其中有許多不公平的地方。 例如在他未感到和父親屬於同一陣線上之時,他覺得七星莊禁圖個把人算得什麼?即使是加以十餘年的折磨,生也像有這種權利。 然而一旦這個人變為他自己的人,諸如他的父親,他便不自禁地咒詛起秦宣真的暴虐殘酷,而認為他根本沒有這種權利。 他覺得思想有點混淆,因此他困惑地位立了一刻,然後躡足人洞。 第一進的左右兩間石室,都虛虛掩上薄板門,這是因為此谷坐落山陰,晚上相當寒冷,故此這些壯健的漢子也得掩上門,以免陰風侵襲之苦。 沈雁飛想起七星莊,心中有點生氣,因此他明明可以直人底洞,他卻在左邊室門外停步。 以他的身手,要毫無聲息地弄開這道本板門,還不是舉手之事,他輕靈地走人石室中,只見石室甚是寬敞,除了靠右壁那面一列擺著三張床之外,桌椅等物懼全。三名大漢分躺在三張床上,他走到床邊,伸出修羅扇,面上掠過一絲獰笑。 可是他忽然定住不動,手中修羅扇遲遲沒有點下,那些漢子雖然長得精壯魁偉,但在他的扇下,卻脆弱不堪,只消輕輕一點,便永遠躺在那裡,動也不動了。 原來這時一個思想掠過他的腦海,使他遲疑考慮了一會兒,終於改變了主意,沒有點將下去。 他一旋身,像一縷清風似的出了室門,巧快地關好那扇木板門,然後直闖洞內。 到了第二進,他先人石室瞧瞧,那南鸚范北江果然沒有回來。於是他退出石室,也沒有到馮征所住的左邊石室取那包袱,一徑走進後洞。 石階斜斜深人地中,陰森之氣,侵體生寒。 他走了四五級,忽然心中一陣緊張。 呻吟之聲更清晰地傳人耳中,聲聲如同棍子般敲打在他的頭上。 他深深吸一口氣,努力叫自己鎮定,並且告訴自己,絕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可是每踏一級,他的心便大大跳一下。他發覺那呻吟聲十分令人難忍。 「假使我說是他的兒子,來此救他,他會怎樣呢?我希望他像個英雄似地挺挺胸膛,朗聲大笑。」他惴惴不安地道:「我不要瞧他像個女人似的號啕大哭起來。」 石級終於走完,他以夜能見物的眼睛四下一轉,瞧出這是個甚為寬廣的石洞,洞壁十分粗糙,空氣中凝結著一股黴潮的氣味。 在最底處的石壁處,一個人形狀奇怪地靠在那裡。他有如夜半出現的幽靈般,冉冉走過去。 那人長長的頭髮,拴在壁上的一枚大釘上。 兩手張開捆綁在壁間,雙腿也如是。 而這人大概因疲倦難支之故。 努力設法用手足間的鐵鍊支承身體略作休息。 這是因為頭髮拴吊在鐵釘上,故此他不能完全鬆弛了身體,讓那些鐵鍊支承住身軀,於是顯得奇形怪狀。 那人鬍鬚如報,叢叢密密,看不出真面目來。沈雁飛俊眼一轉,想道:「我先問清楚了再說。」 當下舉扇一拂,那人頭上的鐵釘應扇而脫,頭顱立刻無力地垂下來。頸骨響了一聲,差點兒沒有斷折了。 跟著整個身軀也較軟墜吊在手臂那些鐵鍊上。 他發現那些鐵鍊並不粗,心想道:「難道父親武功全失?否則這些鐵鍊如何困得住他?」 「喂,你可是生判官沈鑒?」他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那人歇了半晌才道:「我……我不是……」口齒模糊不清,聲音微弱。 沈雁飛恚忿起來,想道:「你為什麼會這樣膿包?竟不敢認是我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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