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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一條人影幾乎在同時飛上半空,就在兩丈四五之間稍為一頓,伸手一扯蛇索,借力又起,倏忽已到頂端。

  他一手抓住幾腳,已不虞會掉下地去,但仍不放心,伸出食中兩指,倏然一插,深陷板中,然手換手插入兩尺外的樓板,一直移到早先能動的樓板外面,然後單單一托,居然把樓板托起一道縫隙。

  他審慎地側耳傾聽外面動靜,見沒有什麼異響,這才用力托起,雙腳先翻上來,膝頭一按樓板,整個身形便從洞中翻起來。

  重出生天,真是危險無比,若不是像他這麼靈活的腦筋和特強的功力,便非葬身在地窟中的蛇腹不可。

  他在宅國中巡查一遍,敢情整座宅子都沒人住,這正是赤練蛇韓京老謀深算之處,準備他萬一逃出來,而不致露出破綻以及被他遷怒而下毒手殺戮。

  這時他百分之百相信乃是青城派的靈隱真人為了避開城外老魔鐵瑟琶駱星的跟蹤,故此設下這圈套,當下不耽擱,離開此地。

  進得城中,更鼓正好敲過三更,這時他才知道,已在那蛇窟中困了一個更次之久。但心中卻極為慶倖自己能夠生還,忽然生出趕緊回去把經過告訴吳小琴的意念,便放腳飛馳。

  還有幾座屋便是所住客店,忽見黑影一閃,沈雁飛為了不欲在江湖上洩露蹤跡,便極迅疾地繞奔過去,先看看是什麼夜行人出沒,然後再決定對策。

  那夜行人閃閃縮縮,慢慢向客店躍過去,沈雁飛以上乘輕功,追到兩丈之內,那人仍無所覺。

  但見那人黑巾包臉,背背長劍,腳下絲毫不帶聲息,卻前進得甚慢,仿佛迫近什麼大敵似的。

  沈雁飛心中微動,想道:「莫非這人乃是沖著我沈雁飛來的?」

  暗中撿了一塊碎瓦,抖手擲出去,那塊碎瓦在空中走個抛物線的道路,啪地躍個粉碎,卻是在那人面前三丈左右的屋背後。

  那人瞧不見屋子那邊,聲音卻聽得一清二楚,嚇得一轉身,如飛而退。

  沈雁飛在屋簷下猛然翻出來,展開腳程追將上去。彼此相距不過丈半,但那人腳程之快,不在沈雁飛之下,兩人有如流星趕月,瞬息之間已踏過無數屋宇。

  前面忽然現出一片空地,這時沈雁飛越追越近,心中卻懊惱異常,想道:「這人不知是誰,居然能夠走出這遠還未能追上。」

  兩人躍下空地,沈雁飛冷哼一聲,身形倏然加速,瞬息間已追個首尾相連,驀地舉掌劈向那人背心。

  那夜行人被他的掌力撞得踉蹌前傾,倏然一轉身,一道青光從他胸前飛起來。

  沈雁飛為之大駭,趕忙一煞腳,硬生生釘在地上。那夜行人雖已轉身並且出劍但勢未煞,依然向後退了四五步,這才站定腳跟,沈雁飛忖道:「此人在這刹那間,轉身拔劍刺出一氣呵成,已是劍術名手的程度,我不能讓他有緩手餘地才容易得手。」邊想邊撲過去,袖中已摸出修羅扇,刷地直拍過去。

  那夜行人腳步未定,驟見敵人一扇攻至,忽然失聲叫出沈雁飛的名字。

  但叫聲中依然有一道青光映面飛起,守中寓攻,確是上乘劍法的招數。

  沈雁飛振腕一揮,修羅扇直拍在敵人劍上,微微一響,那人震退三步。

  「什麼人識得我沈雁飛?」

  「唉,是我,是顧聰啊!」

  「咦,原來是你,怪不得腳程這麼快,我還以為是誰想窺伺我們呢!」

  顧聰沒有做聲,用收劍人鞘的動作掩飾心中的震駭,因為他真不知沈雁飛如何能逃出來?而且還是在客店中出來(其實是沈雁飛擲出的瓦片作怪)。

  沈雁飛道:「你怎麼跑出來了?而且還鬼鬼祟祟地回去?」

  顧聰四面張望一下,低聲道:「我發現了本門中人,遠遠望著好像是靈隱真人,我……只見過他一次,就是當師祖臨危之時。」

  言中猶有驚懼之意,沈雁飛呵呵一笑道:「你別是疑心生暗鬼吧,靈隱真人已覓地潛修去了。」當下他把今晚遇險之事詳細告訴顧聰,顧聰其實早已知道,但還得裝出詫異非常的樣子。

  兩人回到客店裡,沈雁飛因剛才已發洩過心中之事,這時見吳小琴睡得正熟,便不喚醒她,自靠著她而睡。

  這兩人都不知道暗中己曾有過一場大劫,消彌於無形。那顧聰從外面回來時,忽然見到一個老道人,甚似育年見過一面的靈隱真人,須知那靈隱真人仙蹤靡定,真可能會在這裡出現,尤其是最近靈修老道長被害身死,靈隱真人若然知道,當然會回於城奔喪。這樣他出現在四川省境的閬中,何足為奇。於是他害怕得不敢回店,在黑暗中匿伏整個更次,這才試探著回去,快要回到店中,恰好沈雁飛及時趕回。

  翌日三人上路,吳小琴酣睡之後,顯得容光煥發,豔色照人。沈雁飛和她兩口子在車中打情罵俏,如入溫柔鄉中。趕車的顧聰心中如被毒蛇所噬,又妒又恨,痛苦不堪。

  走了兩天,這次因為是兩匹馬,故此走得快些,已過了廣元府,朝天關。蜀北棧道雖險,但這三人不比尋常,竟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到了險奇之處,還大聲指點讚歎奇景。

  過了守固關,晚上歇在甯強,沈雁飛和吳小琴踏月歸來,在房中親熱好一會兒。

  吳小琴忽然推開他,道:「這些日子來你為什麼不練那本書上的武功呢?你不是說此行營救父親,十分危險,可能碰見你師父?」

  沈雁飛聳聳肩道:「這本《修羅秘笈》早被師父練得出神入化,我練什麼呢?還不是白費工夫,你看,如今已是初夏,夜已漸短,剛剛一闔眼天便亮了,趁現在我們還活著,多親熱一刻便是一刻。」

  吳小琴愣了一下,輕輕歎口氣,後悔地微微搖頭,張開嘴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貝齒,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

  沈雁飛親她一下,低低道:「為什麼你不肯讓我……」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那只手大概溜得太不正經,吳小琴紅著臉啐他一口,推開他那只手。

  她在他囊中摸出那本《修羅秘笈》,一直翻到修羅扇第八式,便停住了,問道:「這個人比這些架式有什麼用呀?」

  沈雁飛終是練武之人,那好比嗜酒之徒,一見了好酒,便饞涎欲滴。他一見了這些架式,登時全身都規矩了,凝神去看那些架式。前文說過這修羅扇第八式,乃是好些細微的動作變化,附加在修羅七扇之上,這一來便可將陰氣從扇上發出,厲害異常。若非高手,即使持劍刺來,碰上他那無形無聲的陰氣,就像刺在銅牆鐵壁之上,難越雷池半步。再練到和本身真元之氣相合時,更加用以傷人,但這一步功夫說來簡單,卻須童子之身方能練成。修羅扇秦直真也因童身早破,故此無法練成,卻硬以無上功力,將陰氣練得與本身真元合為一體,能夠發出傷敵,總夠得上稱為獨步天下的絕藝。

  沈雁飛以前曾經看過一遍,卻因太過匆忙,故此沒有記得完全,這時細看一遍,早已熟記心頭。他真想起身練一遍,但想到自己和祝可卿有合體之緣,便又興致索然,沒有動身。

  吳小琴道:「啊,這上面注著有許多妙用,你為什麼不趕快練呢?快練給我瞧瞧。」

  沈雁飛搖頭道:「今晚不談這個,我要把你親個夠,然後縱然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死得瞑目。」

  吳小琴要他練這一招,原本含有深意,但聽他說得真摯,情深一往,不覺忘了這回事,緊緊摟著他,兩顆心沉迷在醉冽如酒的愛情中,其他的事誰還記得。

  翌日他們徑向漢中府進發,打算好在漢中府改為乘船,順漢水而東下,直放陝鄂交界的白河,然後舍舟登陸直奔古樹峽。

  晚上已到了漢中府,反正乘船可以睡覺,但連夜雇船,卻是由顧聰去雇,這船分做前後兩艙,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吳小琴因見可以和顧聰分隔開,大表滿意。

  船上水手共有三人,兩個十分健壯,一個面目尖尖削削,正是那赤練蛇韓京。

  沈雁飛也沒在意,便登舟吩咐解纜。

  忽然岸上有人叫道:「喂,船家,這船可是開往白河?」口音清脆動聽。

  顧聰一看敵情便是早先站在岸邊聽他和韓京大聲議價的一個女人。當時只因她身上乃是穿著粗布素淡衣裳,甚是寬大,又用青巾包頭,黑夜中便沒有注意。

  這時心中忖道:「分明你已知道乃是往白河的,還故意問什麼?」赤練蛇韓京道:「是的,可是已有客人包了……」說到這裡,忽然中斷。原來那個女人把青巾解開,月色朦朧中,尚可瞧見是個美貌姑娘。

  她道:「對不起,請你方便一下,這裡晚上都沒有船開。」聲音嬌嬌滴滴,甚是動人。

  赤練蛇韓京道:「唉,出門半步難,小的可知道這苦頭,但小的有心無力,姑娘你多擔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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