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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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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視她一會兒,坦白地道:「我不許任何人對你無禮!」 此言不啻承認了自尊的感情,吳小琴輕輕搖頭,道:「你錯了,對任何人這樣都使得,但對我卻不行。」 沈雁飛大為詫異,反問道:「為什麼?難道你願意人家對你無禮?」「不是,唉,我們不談這個。」 他固執地再問她是何緣故,吳小琴顧左右而言他,沈雁飛心中一頓,便不再問。 前面地勢漸高,再沒有莊稼田地。沈雁飛腳下自然輕快,可是吳小琴也走得毫不吃力,他雖然注意到,但並不問她。兩人默默走到中午時分,好快的腳程,已走了百里過外。 他們在一株樹蔭下進食,仍是默然無語。沈雁飛披開前襟,顯出煩熱模樣,吳小琴知他心中煩躁,卻也不去問他,美麗的臉上又流露出冷漠之色。 第二天已翻過了荊山,這時吳小琴已改回男裝,仍是個俊俏小書童模樣。沈雁飛一身粗布衣裳,但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也是個人間俊品,兩人一起走動,實在令人想不透來路,且喜山行少人,倒不至於怎樣。過了荊山,地勢漸低,人煙複又較多,沈雁飛想法子換了一身衣服,搖身一變而成為個讀書士子模樣。 第三天已離歸州不過百里,兩人正在一個鎮上打尖,沈雁飛歎口氣,悄悄道:「這兩天把我整得難受極了,到底你肯不肯告訴我?」 這句問話又接回前兩天中斷的話柄,吳小琴惘然搖搖頭,道:「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所以我不肯告訴你,許久以前,我不是說過這樣的話嗎?那便是我寧願忍受一點小痛苦,這樣才可以避免大的痛苦。」 他覺得自己低頭再問她,卻仍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尊心大受損害,禁不住低低咆哮道:「廢話,都是廢話,想我沈雁飛自負不凡,想不到也有今天。」他自嘲地嘿嘿冷笑兩聲,便不再言語。 等到語畢,他外表上已變回非常冷靜,其實他心中正在狂熱地自憐自責,以及極為憤恨吳小琴。 他們走出此鎮,忽見一騎如飛,穿鎮追來。 「又是那混帳東西。」沈雁飛一看清來人正是青城叛徒顧聰時,便怒駡一聲。 霎時間顧聰已到,笑吟吟一躍下馬,道:「好不容易才趕上你們。」沈雁飛冷冷嘲道:「大羅十八劍不大管用,你信不信?」 顧聰仍然帶著一臉笑容,道:「沈兄會錯小弟之意,別說小弟此時身上負傷未愈,即使沒事,也犯不上樹你這等強敵。小弟因得到沈兄賜予食物,體力稍覺復原,便直奔南彰,這才聽說沈兄之事。」他頓一下,從對方面色瞧不出什麼反應,便又道:「於是小弟忽發奇想,想著反正咱們都是被摒于師門外的人,何不聯成一氣,不但可以互相照應,而且更可大鬧一次,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未知沈兄以為如何?」 沈雁飛冷冷道:「我犯不上招惹整個青城派。」言下大有蔑視對方助力甚微之意。 顧聰狡笑一聲道:「其實青城仍不會放過你,我那師叔已傳話各地,說你當日在郾城手段惡毒,害人父子兩代性命,還遺禍在師弟傅偉頭上,故此要拿捕你到手以便向官中了此一案。」 沈雁飛怒道:「見他媽的鬼,我害了誰的性命?」 原來這一檔事乃指郾城賈府父子兩人被在指定時刻弄死之事。沈雁飛猛然想起來,那天雨中他果曾弄個狡獪,使得傅偉蒙受不白之冤,而那父子兩人之死,確實也是七星莊所為,便聳聳肩道:「傅偉那小子算什麼東西,我若非三番二次饒他性命,他早就不能耀武揚威了。」 顧聰心中一驚,想道:「這廝果真這麼厲害?」面上便露出不信的臉色。 沈雁飛微怒道:「你不相信?」作勢欲擊,但陡然收回勢子,冷冷道:「等你幾時完全恢復,我教你死而無怨。」 顧聰牽馬跟著沈雁飛往南走,眼光不時落在吳小琴身上。 大約走了十多裡路,大家都沒言語,沈雁飛忽然停步轉身,向顧聰斥道:「你的賊眼睛再溜在她身上,我便挖將下來。」 顧聰呵呵而笑,卑恭討好地道:「沈兄何必生氣,我以後再不看便是,其實既然蒙沈兄答應一路走,總算是相識朋友了,我豈敢再有異心。」 沈雁飛見他說的謙卑,反而替他不好意思。須知青城上元觀乃是武林中極有地位的大門大派。顧聰是已故的上元觀主靈修老道長的嫡傳弟子,在武林中地位已頗尊高,如今這等說話法,隱然丟盡了青城顏面。 他道:「好吧,這是你唯一要遵守的條件。你為什麼不騎馬?」 顧聰唯唯諾諾,扳鞍上馬,陪笑道:「既然沈兄有命,我就不客氣了,說實在話,我身上的三處到傷頗不輕哩。」 吳小琴拉住沈雁飛的臂膀,走了大半裡,便悄悄道:「你何必讓他跟著我們?這人眸子不正,心中必有詭謀!況且依相法看來,他乃屬橫死之相,我們犯不著和他一起走。」 沈雁飛微笑斥道:「胡說,相法也可相信?如今要趕走他,似乎不好意思。人家是負傷窮途,希望我幫忙抵擋師門追捕。」 她幾乎整個人掛在他有力的臂彎上,走起來腳不沾地的樣子。沈雁飛卻和她彆扭了幾天悶氣,本來打算一旦她先說話時,決不予以理會,可是剛才不知不覺已答了腔,再板臉孔也來不及,況且,說良心話,他是極為渴望這個漠視一切的美麗姑娘,肯自動親近他。因此這刻心頭一陣快感,淹沒掉數日來的不愉快。 晚上他們已趕到歸州,數日來出沒于山嶺之間,多見樹木,少見人煙,如今驟見滿城燈火,街道喧嘈,便仿佛重回到人間。 只因時已入夜,不好雇船,況且沈雁飛也想休息一下,使先找到間客店,要了兩個房間,顧聰知趣地推說先要休息,獨自占了一個房間。 沈雁飛便帶了吳小琴,走到街上看看熱鬧。 吳小琴從未到過城市,上次在江陵時,僅是匆匆進城,次日一早又急忙逃走,根本沒有看到街上景象,加之如今心境又大不相同,已被沈雁飛弄得芳心搖搖,頗有人世之念,故此逛得甚是高興,順便也買了一些替換衣服和一些零星用品。 回到客店,但見顧聰房間已經熄掉燈火,估料他是因疲乏而安息了,便不驚動地。 房中只有一張大床,吳小琴先推沈雁飛去洗澡,然後自家也去洗,浴罷但覺滿身風塵,完全洗掉,甚是輕鬆。回到房中,只見沈雁飛盤膝坐在床邊,正在調息養神,便爬上床在裡面睡倒。 三更時分,沈雁飛悄悄下床,拎著布鞋,敞著上胞往後面便走,臨出門時,還回頭看看吳小琴,只見她面壁而臥,動也不動。 待他出了房外,吳小琴倏然也翻身下床,動作又快又輕,掩到門邊一看,沈雁飛正在院子裡看天。 彼此相隔不過丈許,但沈雁飛仍然沒有發覺黑暗中有雙眼睛在看他。 他凝神聽了一下,四下靜悄悄,這時縱然一針墜地,也逃不過他的耳朵。他所注意的乃是隔壁房間的顧聰,可是竟連鼻息也聽不到。心中忖道:「那廝到底是修習玄門正宗功夫的人,居然連鼻息也聽不到。」當下一頓腳飛上牆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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