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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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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以往的那一次,他還是一個被嬌縱得膽大妄為的小夥子,現在他不但長大了,而且也多了堅忍的擔當能力。 尤其有一身藝業,他再不會想到鬼魅等無稽之物,卻提心吊膽地和那些名震江湖的老魔頭鬥法。 他忽然強烈地想念起可憐的母親,在他最艱危的時候,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那位肯毫不猶疑地付出一切,以求羽翼他的母親。 分別了這些年,不知她的景況如何?也許像往昔般沉默地生活下去,但必定會蒼老不堪,也許她已經……下面的他不敢推想下去,心中掠過不祥的陰影。 當她把僅有的兒子也失去之後,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嗎?修羅扇秦宣真曾經傳命他趕赴江陵,與瘟太歲穆銘會合。 這刻,他想起這個命令,心中不禁怦然大動。 他可以乘機返家一行,探視母親一下,把一切都弄個水落石出。 即使母親已死也罷,他總得知道啊! 他謹慎地縱躍著,盡力避免留下任何形跡。 已經走得夠遠了,他折向東方,石陵鎮就在那邊,相距約有五裡之遙。 這刻已是宵殘時分,天上群星漸隱,天邊雖然未曾露出曙光,但空氣變得更清新,似是預示清晨即將來臨。 他掠過一片蓮池,穿過一座竹林,眼前卻是座庵廟。 一切靜寂如死,他知道這座庵廟乃是清規卓著的紫竹庵。 他懶得從上面縱越而過,因此他沿著一堵牆緩緩前走。 牆內忽然一聲清磬之聲,劃破了殘夜的死寂。 那聲音生像是在他身側發出,因此把他嚇了一大跳,疾然一掠上牆,探頭下望。 但見院子裡花樹處處,修篁在風中搖曳生姿,雖在夜間,仍然感覺出一片清幽恬靜,然而院中一絲入影也沒有,使得沈雁飛訝異四顧。 又是一聲清磬,從院子裡的屋中傳出來,沈雁飛啞然失笑,飄身下地。 「啊呀,轉眼天就亮了,尼姑們敢情已起來做功課,我得快一點才好。」他想,心中一急,撒腿疾走。 五裡來地,在他這種疲乏之師,可不能算近,當他躍下祝可卿所在的院子中,心力忽懈,但覺渾身疲軟,再無氣力可供賓士。 他緩緩走進祝可卿房中,卻見當中帷幕拉嚴,把這房間隔為兩進。裡面透射出燈光,一似尚未就寢模樣。 早先他離開之時,祝可卿本已睡著,現在既然有燈光,定是她曾經醒了,那麼她當然發覺了他留下那玉環而悄悄走掉之事。 他一面籌思解釋的話,一面走過去,掀開帷幕,剛剛把頭鑽進去。眼前一幅景象,使他大大一駭,渾身一震,竟然不能移步。 但見床上的躺著祝可卿,全身兀自赤裸,可是身軀僵直,平臥在衾被上。 雙目緊閉,粉頸上一條紅續帶,搭住咽喉之處,生像是睡在床上而自縊身亡的樣子。 床頭的小幾上,一根蠟燭燃著,火焰不住地跳動,以致明暗不定,平添一種恐怖氣氛。 沈雁飛一看便知她乃是懸樑自盡,然而不知如何那紅綾帶斷了,她的人也臥在床,繞在脖子上。 若說是有人把地搬到床上,那麼總該替她蓋上被衾,縱使不便替她穿衣的話。 「她何以尋自盡死了?」他想:「唔,僅僅是為了我的緣故嗎?那麼太把生命看得輕踐啦,我怎麼辦呢?是立刻離開此地?抑是暫時歇一下?」 他悲哀地歎口氣,眼光從她身上移開,忽然定在床後那些箱子上。一個歹念掠過心頭,他邁步走將進去。 原來他想理索一下箱子,找點金銀之類,以充路上盤纏。 可是當他到了床邊時,忽然搖搖頭,摒棄了這個齷齪的念頭,終究他人性尚在,在這種氣氛之下,他焉能再動手找尋屬於她的財帛。 他的眼光再落在她的面上,忽然大大吃了一驚。 他仿佛瞧見她微弱地呼吸著,而且面色並不如已死之人般慘白可怖,當下一俯身,耳朵湊在她軟滑雪白胸膛上,細細聽著。 一陣狂喜湧上心頭,抬起身左手把她身軀扳起一點,右掌一揮,擊在她後心命門穴上。 他這種手法與普通武林大不相同,只看他能以修羅扇施展敲穴之術,可以使人潛易筋骨,變得力大身輕這一點,便可推想到他的拍的一掌,妙用較之尋常手法又大相徑庭。 祝可卿哇地吐出一口濃痰,飛墜數尺外的地上。 隨即身軀一軟,無複像早先那麼僵直。 她的眼睛也睜開來,神氣雖不免萎頓,但已像個好人般,呼吸立時恢復正常。 沈雁飛抱著她,輕輕呵慰道:「你怎麼啦?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啊?」祝可卿忘形地摟住他,道:「你……你真的回來了嗎?」聲音甚是嘶啞。 「啊,她的嗓子也給哭啞了。」他想,一面伸手抬起被衾,替她蓋住下身。 「你以為我不回來嗎?」他笑著問,顯得很真誠的樣子:「可是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在後你不可再胡思亂想。」 她十分相信地點點頭,像頭小貓似的偎在他懷中。 可是她立刻發覺地上衣已脫,渾身血痕斑斑的狼狽樣子。 「你又遇上那個人?哎呀,這麼多地方傷了,可覺得痛嗎?」 沈雁飛一歪身,躺在床上,疲乏地道:「不是那個老禿,是另外兩個人,不過這些傷都不要緊,只是血流得多。」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祝可卿大驚,顧不得全身赤裸,爬將起來,仔細瞧他的面色。 沈雁飛喃喃道:「我要睡一會兒,你也躺一會兒嘛!」 祝可卿輕輕應了一聲,見他並沒有什麼,便稍稍放心。這時才趕緊穿好衣服,下床替他脫掉鞋子,以便他能夠睡得舒服一點兒。 她一徑以為是沈雁飛及時趕到,把她從鬼門關救回來,而且表現得不像自己想像中那麼無情,立刻又變得快樂起來,盤算了一下,雖很紫竹庵白雲老尼的冷酷,但抵不過熱愛沈雁飛之心,於是又動了往紫竹庵求藥之心。 稍為安排一下之後,她自個兒乘一頂軟轎,到了紫竹庵。 在那幽靜清雅的獨院裡,她找到了白雲老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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