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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於是三人又討論起病人之事,這時,敢情那石山牧童趙仰高已經快疾如一縷輕煙,肆進房內。

  耳中忽然聽到王大夫驚叫之聲,好個老魔頭機智之極,一入了房,立刻先用掌力封住珠簾,使之不會晃動。

  回頭一瞥,只見一個女人站在床前,背向著他,正在替那床上的一個女人在收拾著什麼。石山牧童趙仰高眉頭一皺,猛可一伏身,瞧瞧床下。

  他十分疑惑地皺皺眉頭,想道:「那小子忒也滑溜,相度這周圍形勢,按理說應該藏匿此房中,可是就居然走了眼,我現在還不能出去,這女人若果回頭,算是她倒楣,我得用最快手法把她弄倒。」

  其實那個女人焉敢回頭?若是肯回頭時,恐怕石山牧童趙仰高定會歡喜不迭哩。

  床上的病人呻吟一聲,微微轉動一下。

  床邊的女人正是沈雁飛所扮,他在最緊急的關頭,想到這個主意,便用最快的動作抓過床頭那邊幾上擺著的一件女衣,披將上身,又拿一條花巾,包住頭顱,就在這時趙仰高已經進了房間。

  現在沈雁飛覺得非常緊張,床上的病人雖然頭髮蓬鬆,然而眉目姣好,反而另添一種風情。

  她似乎要睜開眼睛,沈雁飛駭一跳,右手已探到她的胸前,只要她一睜眼,他便得立刻點住她的穴道。

  可是她僅僅動彈一下,微微呻吟一聲,兩道秀眉鎖得更緊,似乎身體內十分痛苦。

  沈雁飛忽然惻然心動,右手在她胸前輕輕落下,觸手處軟綿暖滑,使他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可是他立刻收攝心神,右手開始從前胸以至肚腹之間遊移起來,那位姣美的病人,面部肌肉忽然鬆弛,秀眉也漸漸舒展,舒服地微呻一聲。

  然後,她張開眼睛,她瞧見了沈雁飛,也發覺了他炙熱的手掌,在她胸前和肚腹間往來的遊移,她也發現了這個穿著女衣的人,卻是個面目俊美的少年。

  她吃驚地睜大眼睛,沈雁飛也不禁慌了手腳,那只右手不知摸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直覺地分辨出他眼中的神色,那是驚慌、猶疑、狼狽以及痛苦等情緒的混合。雖然她一點也不瞭解這位俊美的少年為何會這樣受驚,但她卻不自禁地浮起同情。

  可是他那炙熱的手,卻把她揉得渾身發滾,雙頰酡紅,於是她趕快用兩隻手抱住他的手掌,就這樣地留在胸脯間。

  沈雁飛這時已知道他的手乃是停留在什麼地方,另一種慌亂襲上心頭,使得他一時神思恍惚起來。

  他越是慌亂,那位姑娘便越見得鎮定,雖則實際上仍然是紅暈滿頰,有點羞不可抑的樣子。

  她的眼睛斜溜開去,忽然瞧見房門邊站著一個矮小的人,光禿禿的頭顱,就像鏡子般,十分搶眼,還有那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使得她大大驚駭起來。

  這個禿頂人不時注意站著的沈雁飛,卻沒有看到她正在看他。

  沈雁飛稍為俯低身軀,伸出左手把她的臉扶正,不讓她再看那禿頂怪人。

  她瞧見沈雁飛向她驚慌地輕輕搖頭,意思是叫她不要再看。

  現在她從他頭上的花巾和身上的衣服,以及那古怪的禿頂怪人等跡象,已經推想到這個假扮女人的少年,定是被這禿頂怪人所追迫,於是用這方法來逃脫怪人的毒手。

  外面傳來送客之聲,可是同時又有腳步聲直走向她房間而來,那是她的小婢杏花。

  石山牧童趙仰高非常困惑地不住轉眼睛,考慮自家應該怎麼辦,當然他可以從容硬闖,那是誰也無法把他留住。

  然而他考慮得非常深遠,他已決定必須將那沈雁飛擊斃,這個天生奇才的少年,的確令他妒恨之極,這樣若果他硬聞而留下線索,給修羅扇秦宣真追蹤上了,那時候可就難達心願。

  魔頭總是魔頭,為了達到目的,便會不擇手段,他迅速地考慮一下,一眼瞥見那邊兩人還沒有發覺他,當下夥身一躥,像一陣風似地匿在床下,沈雁飛但覺一陣微風掠腳而過,心知那老魔不擇手段,居然藏到床下。唯恐自己的腳露出破綻,連忙跪上床去,好教那魔頭看不見自己的腳,同時又向那姑娘示意那魔頭躲在床下。

  她不禁嚇得芳心咚咚地跳著,感覺到這俊美少年這時生像死生一發,完全系於自己如何處理,只要稍稍露出破綻,這少年可就完蛋。

  當下奮身起來,道:「啊,你敢情困得很,這幾天來也苦了你,就在這兒躺一會兒吧,我已經沒事啦!」沈雁飛含糊地嗯一聲,耳聽房外步聲已到了門口,心中一急,左手一支床頭,身形已輕巧之極地翻到床裡面,躺將下來。

  她趕快用被子把他蓋住,跟著又整理一下撩開一旁的帳子,然後也躺下來。

  沈雁飛連頭也縮在被衾中,和她擠得緊緊的,因此滿鼻女兒香味,使得他心旌搖盪,若不是左肩上忽然一陣劇痛,可就險些忘了身在何處。

  他痛得暗中直皺眉頭,額上冷汗點點。

  那位姑娘一見小婢進來,立刻道:「杏花,趕快替我到老爺書房那邊,搬一盆蘭花來。」

  杏花詫道:「小姐你已經好了?小婢這就去搬來。」

  她歡喜地回身出房去了,就在她剛出房門,珠簾兀自搖晃之際,黑影一閃,有人跟著出去了,快得難以形容。她若不是一徑留神瞧著,即使無意瞧見了,恐怕也會以為乃是眼花。

  躲在衾被中的人,縮在她肋下,只因面孔緊貼著她,故此她感覺到他溫暖的呼吸。

  現在房中寂靜無人,床底下那怪人也走了。然而她反而芳心一陣慌亂,竟然動也不敢動。

  歇了片刻,她歇歇揭開衾被,輕輕道:「那怪人走啦!」她稍為挪開一點身軀,看到他滿額汗珠點點,便道:「啊,你太熱了,是不?」沈雁飛呼吸到較為新鮮的空氣,登時沒有那麼難過,卻覺得自己有點兒乏力似的。

  他感覺到她在替他拭汗,溫柔的動作,使得他似乎較能忍受左肩上的痛苦。

  他閉著眼睛,暗中運轉真氣,迅速地在體內流轉一周天,經過左肩時,卻沒有什麼阻礙,不禁詫異忖想道:「早先聽過那白狼羅奇嚷說,他師父的歸元掌力極是歹毒,說我支持不了一時三刻,但這刻何以又不覺有什麼大傷?僅是劇疼難當,哎,師姐那時臉色都變了。」想起秦玉嬌,立刻不自覺地拿床上這位姑娘和她比較起來。

  但覺秦玉嬌所欠缺的女性味道,都在這位姑娘身上找到。而且她也長得似乎更令人喜愛些。

  於是,他改為仰臥的姿勢,以免壓住左肩而加劇痛苦,並且睜開眼睛,仔細地打量那位姑娘。

  「在下沈雁飛。」他低聲然而清晰地道:「承蒙姑娘仗義援手,自當難忘恩德,敢問姑娘貴姓芳名?」

  她囁嚅一下,忽然暈紅生頰,移開眼光,不敢和他銳利的目光相遇。

  「賤姓祝小字可卿。」她輕輕答道:「家父曾屢任縣丞,是以賤妾到過不少地方,也聽過許多江湖俠士的事蹟,今日不緣遇到相公,就像傳說中能飛簷走壁的俠客無異,沈相公你不會是壞人吧?」

  她用一句幼稚的話作為結束,但她似乎也發覺了這毛病,眼睛更加抬不起來。

  沈雁飛想了一下,反問道:「你瞧我像個壞人嗎?」她慌亂地看他一眼,然後搖搖頭。

  「此所以賤妾極力替相公掩飾。」她道:「啊,沈相公你不舒服嗎?」他皺著眉頭,微微頷首,忽然坐起來,把頭上花巾解掉,又脫下那件女衣。

  「我左邊肩頭被那老魔打傷了。」他道:「痛得好生奇怪,我自家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歸元掌力……歸元掌力……」他喃喃說著,一面凝眸尋思。

  「那麼要給大夫看看嗎?」她羞澀地下床站著,現在她的面色相當好,一點不似曾經病過的人。

  他哈哈一笑,但立刻又趕緊收聲,以免驚動別人。「你的病好了嗎?那大夫還不及我的高明呢!」

  她恍然地點點頭,道:「呀,可不是嗎,現在我都好了。」她忽然記起他替她治病時的動作,略略褪了暈紅的玉頰,又自潮生泛湧。

  「那麼請你快點治好自己的傷勢……」

  她的話未曾說完,沈雁飛可就聽出毛病來,笑了一聲,道:「你?哪個你呢?呀,你說的是我嗎?」

  須知在那時候,男女之間若非關係已深,斷乎不能用這等親昵的字眼來稱呼對方,此所以沈雁飛調侃她一下。

  祝可卿掠掠鬆散的鬢髮,顯出有點嬌慵不支的困倦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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