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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其後又談起許多事的看法,兩人都十分投合,這一來幾乎已確立了他們之間的愛情的基礎。

  翌晨,大家返回廬州,孤雲道長因與城外一座道觀的觀主人無塵道人是老朋友,便帶了大家到那無塵觀主的北帝觀去。

  無塵道人見是孤雲道人,十分欣喜,撥出一座偏院,南北六個房間,足夠他們居住。

  徐氏兄妹在城中本有同門,往昔因事關生死榮辱,未解決之前便沒有去訪,如今既已解決,便去訪晤。韋千里也因陳進才在客店必定望眼將穿,是以也須進城一趟。

  大家到城裏分手,韋千里回到客店,見到陳進才,將平安無恙的消息告訴他,把個陳進才喜得甚麼似的,道:「有韋兄你出手,還能輸得了麼?榆樹莊那麼大威勢,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韋千里又湧起心事,黯然嘆道:「現在你又提起這一筆,其實以事論事,那霧山雙兇隨便那一個都比鐵掌屠夫薄一足強得多。我不過是因所練的功夫,恰好克住他們而已。據徐姑娘說,那胖龍厲七公的『大力神拳』剛猛之極,迎門五拳天下無人能夠硬擋哩!還有他們都說,七步追魂董元任的功夫又比他師弟強勝好多倍。只怕和那九大惡人不相上下,唉,日後一旦遇上,只怕危險異常。」

  陳進才大笑道:「怕他何來?在下倒有一個好辦法。那便是如覺不妙,立刻撤走。等日後再捲土重來,反正你年紀尚輕……」

  韋千里又嘆口氣,道:「這個我倒不憂心,但你一定會覺得十分驚訝,假如你聽了我的話……」

  陳進才詫道:「韋兄有甚麼事呀?」

  「唉,我在心裏已經夠難過的,現在想想,老是把她瞞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瞞那一個?」陳進才問,他這刻真如墜入五里霧中,想不到這位美少年說的話是甚麼意思。

  「便是徐姑娘,讓我從根本說起吧。你可相信,我不是大破榆樹莊的韋千里?」

  「你……甚麼?你不是……」

  「我本人是韋千里,但不是大破榆樹莊的韋千里!」

  「哦……」陳進才恍然大悟地唔一聲,道:「我可明白了,你也是姓韋名千里,但不是他。可是世事那有這麼巧的?」

  韋千里啼笑皆非,分辯道:「韋千里只有一個,那個大破榆樹莊的人,卻不知如何會纏到我頭上來。還有奇怪的呢,他們見過我的武功,都說我是甚麼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徒弟。從徐姑娘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她早知道破榆樹莊那傢伙正是三危老樵金莫邪的徒弟似的。我含含糊糊承認了,但心裏卻難過的很。」

  陳進才道:「這麼糟糕麼?但你為何不說出你的師承來歷?」

  「我沒有師父呀,如果說有,那白骨郎君上官池也可勉強算是我師父。你可知道他是誰?便是昔年和董元任、薄一足通稱白骨三英中之一。他已經死了,其實也不算是我師父。你想,我解釋出來,以我的身份,可配得上人家一位名滿天下的俠女麼?」

  陳進才這次總算大悟了,敢情這位好朋友已墜入情網,是以顧忌甚多。想想的確不能太過抖出以前卑賤的出身,只好同情地頷首道:「你沒有做錯,叫在下處於你當時的環境,我也會含含糊糊地混過去。」

  「但我的心太難受了。」

  「這些都不太要緊,她對你怎樣呢?」

  「她……對我太好了。」當下韋千里把徐若花對他的情態都說出來。

  陳進才高興地道:「其餘的事慢慢再談,走,我帶你到北帝觀去,我一來謝謝她們當年救命之恩,二來大概可以替你觀察一下,出點主意。我不是吹牛,總算是個過來人,而且當年也風流得很,深諳娘兒們的心事。要是她也有真意,那麼你們乾脆趁早成親!一旦變為夫妻,那還有甚麼說的?」

  韋千里登時興奮起來,道:「走,走,你千萬替小弟出點主意才成。」

  當下兩人一同出城,直奔北帝觀。徐氏兄妹已經回來,陳進才過去見了,大家互相道謝。只因昨夜如非陳進才,韋千里勢必不會到巢湖去救了他們。

  然後徐安國接道:「剛才我已稟明鐘老前輩和孤雲師叔,只因我們兄妹剛剛得到消息,乃是我師傅命著我們儘早返山,因此恐怕不能多聚。我們是特地等候韋兄回來,好告辭返山。」

  韋千里登時呆了半晌,吶吶道:「真的這就要走麼?再留幾天也不成?」

  金刀太歲鍾旭、孤雲道長和陳進才等人冷眼旁觀,知道不但韋千里十分不捨,便那徐若花也是十分神傷的模樣。

  老人家痰嗽一聲,道:「本來呢,師命不可違,但尊師之命,不過是著令盡速返山,並沒有期限,好在兩位若是加點勁趕來,也不在乎這兩三天。依老朽之見,何不暫留數日?」

  徐若花不敢向兄長多言,為的是怕兄長日後取笑,因此只好眼巴巴地瞧著哥哥。孤雲道長本身雖是跳出紅塵,但對於這種男女之事,並非不懂,覺得徐若花也恁般可憐,便插口道:「鐘老前輩說得不錯,你們就多留數日吧。」

  徐安國一看大家都是有心玉成好事的美德,自己豈能絕情,便道:「既然兩位前輩有命,在下便斗膽稽延兩日行程。」

  此言一出,室中立時浮動起歡笑之聲。良辰美景,最易消磨,轉眼已經到了第二天晚上。

  韋千里和徐若花單獨兩人在觀後花圃賞花,韋千里頻頻嘆息,徐若花反而煩惱起來,暗中不住噘嘴頓腳,但韋千里一點也不醒悟,滿腔離愁別緒,弄得他迷迷惘惘。因為人家是返山謁師,他雖然無事,卻不好意思跟著人家返山,這簡直變成登徒子的行徑了。

  徐若花忽然道:「你想了兩天,到底想定在甚麼地方定居沒有呢?」

  他惘然搖搖頭,道:「我的心緒太過紊亂,甚麼也想不起來,唉……」

  徐若花忍不住了,故意問道:「你的心緒為甚麼會紊亂?」

  「難道你不知道麼?」他愕然反問,兩人靜默了一會兒,他徐徐伸臂去摟她,然後,就像天地馬上要崩毀似的,熱吻著她。

  她起先本想不讓他這麼做,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了,但她終於溶化在他有力的擁抱中,過了不知多久,她驚醒過來,猛可一掙,掙出他的懷抱。

  他立刻四顧,並沒有人影,便疑惑起來,卻又不好問她為甚麼不願意。

  陡地想起不知是否她覺得自己配不上她,登時一種自慚形穢的悲哀,襲上心頭。這種痛苦有如利劍般剜挖著他的心,使得他為之呻吟一聲。

  徐若花幽幽道:「你看這一樹寒梅,如今是這麼清麗可愛,但轉眼間落花繽紛,盡化作地上的春泥。」

  韋千里不明她的暗示,吶吶道:「這是天地萬物榮枯之理,誰能倖免呢?」

  徐若花聽見自己心中罵他「傻子」的聲音,但她終於忍住,沒有罵出口來。

  「你剛才說,你心緒很亂,為甚麼不想點法子呢?」這句話暗示的更加露骨。

  韋千里道:「我……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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