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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榮總管從未聽過海外浮沙門這一派,只落得個瞠目無語。石軒中又問道:「秦兄既已返回中土,尊夫人想必也在附近了?」

  仙人劍秦重微笑道:「兄弟這次回到中土,並非安己納福,所以拙荊沒有同行。」他說得神態雖然極為自然,可是石軒中卻忽然感到有點不對,總覺得他眸眉梢之間,隱隱有一種狡毒不可相信的味道。

  榮總管訝道:「聽兩位的口氣,好像此刻只是第一次傾談呢!」

  秦重道:「總管說得不錯,兄弟正要請問石兄如何看破兄弟的本來面目?」

  石軒中坦然道:「只因普天之下,唯有石某得知秦兄去學得浮沙門至高無上的劍術,是以一見秦兄的劍法,就猜了出來。」他跟著向榮總管補充一句,道:「宇內只有浮沙門劍術可以克制石某的師門劍法。」

  榮總管道:「然則于島主也不知秦兄越洋學劍之事麼?」

  仙人劍秦重頷首道:「總管猜得不錯,兄弟自從昔年敗於石兄劍下,便浪跡江湖,誓言必待勝過石兄之後,方始返回碧螺島。」他停頓一下,跟著便繼續道:「我知總管一定訝異何以獨獨石兄知我學劍之事,其中內情,無妨一併奉告。那就是當日石兄二次上碧雞山時,敗於鬼母杖下,因而跳落懸崖,其時兄弟就在懸崖之下,親見石兄以玄門罡氣功夫,劈出兩掌,緩住下降之勢,然後斜斜飄落崖邊突出的老樹上。兄弟就在那時,和石兄第二次見面,其時承石兄告以西海之中有座大洲,名為青丘,該處有一門劍術,中土從來未曾得見,於是兄弟便歷犯險阻前赴西海丘洲,僥倖學回這門劍法。」

  榮總管道:「原來兩位其中有此一段淵源,無怪石兄認得出故人。」

  他尋思地沉吟一下,又道:「以兄弟愚見看來,鬼母與石兄訂下的中秋碧雞山之約,內中不無可疑之處,否則她焉敢與石軒中下這麼大的賭注?」

  石軒中道:「是啊,她一定別有詭謀,而她最大的目的,不但要殺死石某個人,兼且要把武林所有正派俠義之士,凡是敢和她敵對的,全部在中秋之會上,一網打盡。假使我們能夠查出她準備用甚麼手段,那就最好不過。」

  仙人劍秦重哼了一聲,道:「兄弟不敢自命是正派之士,但假使鬼母乃是使用武功以外的手段陰謀獲勝,則實在教兄弟死不甘心。」

  榮總管點頭道:「秦兄這話極有道理,兄弟補上一句,那就是憑我們幾個人,如果迷糊得讓鬼母在事前做了手腳,引得天下英雄入彀,我們就算幸而不死。卻也有何面目獨活於世?」

  他這一番話說得豪情沖霄,自負已極,正正切合石軒中心意。石軒中忍不住朗聲長笑道:「真是快人快語,石某心折。」

  笑聲中兩人四目交投,但覺衷心契合,兩個人都泛起深切的共鳴。

  榮總管緩緩道:「好在瑤台大會之後,尚有多餘時間,兄弟誓必盡傾全力,暗予偵查,相信終有所獲,得以奉聞兩位。」

  石軒中望一望天色,突然大吃一驚,道:「已經過了子時麼?」

  仙人劍秦重道:「子時只過了一半,石兄可是急於返回襄陽菩提庵?」

  石軒中道:「不錯,石某這就立刻要動身,小徒性命就繫於我能否及時趕到。」

  榮總管熱心地道:「那麼石兄快走吧!」

  石軒中道:「石某此次來到京師,引起不少風波。但最大的收穫,還是能夠和兩位訂交,當真是生平大大快事。石某走後,京師之內有一件事還須煩勞總管幫忙。」

  榮總管豪邁地道:「甚麼事?快點說……」口氣之中,顯得比石軒中還要著急耽誤了時間。

  石軒中道:「石某來京師求取一種解藥,蒙正陽門大街慶順絲綢莊的店東申旭慨允,但他深諱以前曾是武林中人之事,當時也不知石某來歷。其後卻為瓊瑤公主率手下人侵擾,申老前輩雖是機智絕倫,及時突圍逃走,但瓊瑤公主手下有所折損,必不甘心,尤其是總管手下的二神,必會前往生事。」

  榮總管聽到這裏,驚異得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須知榮總管領袖大內群雄,身負清廷宮禁安全大任,自是智力過人,精明能幹。因此石軒中雖然不曾直說,但他馬上猜到手下二神十八友中,領頭的二神竟是瓊瑤公主的奸細。

  石軒中道:「石某所求於總管的,就是設法讓申旭前輩能夠安居樂業,不為武林風波困擾,那就感激不盡。」

  榮總管道:「些須小事,何勞掛齒。兄弟一定辦得到!同時我也請石兄在嫂夫人跟前包涵一二,異日再圖良晤。」

  石軒中心知他的意思,就是請自己別把入宮見到「豔兒」那段往事告訴朱玲,當下肅然道:「石某謹遵總管吩咐,其實倒是總管多慮。」

  他們說到後來,話意隱晦,仙人劍秦重聽得莫名其妙。這時見兩人話已說完,連忙插嘴道:「石兄此返襄陽,或許會惱恨兄弟所為,但還請石兄包涵一二,暫時勿把兄弟來歷傳出江湖,還有榮總管也是僅知兄弟來歷的一位,可否亦代為守秘?」

  石軒中和榮總管同聲道:「這一點自然辦得到,秦兄放心好了。」

  三人揖別之後,石軒中立時施展腳程,直向南方奔去。他未曾趕路之前,僅僅是心中焦灼而已,這時獨自奔馳,沒有旁的事情分散心思,可就想到愛徒史思溫的危機!假如他在明日晚上子時以前趕不回襄陽菩提庵,史思溫的一條小命,就此斷送。他跟史思溫名分上是師徒,其實情逾骨肉,有如長兄之愛幼弟,是以一念及此,登時焦急得心煩意亂,恨不得插翅飛回襄陽。

  他迅如奔雷掣電般奔馳到天亮時分,忽然感到體力有點不支,不禁大為吃驚。要知他由菩提庵來京師之時,也是這樣奔馳不息,到了京師之後,不但一直沒有休息,還碰上不少硬對頭,每度出手,都得用出真功夫,是以真力耗損不少。這也就是說,除了沒有設法恢復奔馳的疲勞以外,還耗費了不少真元。但最重要的一點,卻是他急急趕回之時,靈台之間,情緒波動甚劇,而他施展這等極上乘的輕功,最怕心有雜念。這一來他氣機不純,耗損體力之多,簡直難以計算。若是換了別人,這刻恐怕已經勞瘁得跌倒地上了。

  這時石軒中猛一警覺這等危機,不禁駭了一驚,額上不知不覺沁出點點冷汗。在他四周圍樹木草尖上的露珠在拂曉重寒中都結成白色的霜,普通人在這等天氣之中,無不感到凍寒難忍。因此石軒中額上的冷汗,若是教別人瞧見,準得大大驚詫不置。

  他長嘆一聲,縱目四望,只見大路左側里許處有座村落,當下向那村莊奔去。

  里許來地瞬息便到,只見村口路畔立著一塊矮矮的石碑,上面刻著「曲塘村界」四個字。他知道目下已處身在豫晉邊界,離襄陽尚有千里之遙。不禁搖搖頭,步入曲塘村內。

  村內家家戶戶均有炊煙升起,年輕力壯的男子都下田做活,村內只剩下些婦孺老幼。

  他發覺村子右後側的房屋甚是高峨,凌駕其餘的屋舍之上,心想那兒必是本村首戶無疑,於是迅速走過去,果然見到有一幢高大寬闊的宅院,宅門漆朱,氣派不小。

  大門這時已經打開,一個長工裝束的漢子正在打掃,石軒中突然心念一轉,忖道:「我又不是要投宿整宵,只不過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陣,便即上路。何須找到這等地方?萬一此宅主人纏談不休,豈不耽誤了時間?」

  正在想時,那長工抬頭瞧他,因見他衣著大方,相貌不凡,以為他是來訪的客人,連忙丟開手中竹帚,堆笑相迎。

  石軒中轉身就走,不久就在靠近村口處一間農舍,向一個少婦借到地方,便準備暫時休息一會。

  本來他在堂屋之中閉目調息也就可以了,但是目前的情勢並不僅只憩息一下就可以,還須以驚人的功力,在短短時間之內,將一身疲勞恢復過來,以便有足夠的精力,在一日之內奔馳千里。因此他決定以絕大決心,施展師門坐功心法。不過這一坐時間雖短,卻受不得一絲一毫的侵擾。而在堂屋內,對正門口,不免會有人出入,若是被不知之人碰碰或在他耳邊叫喊,便會有走火入魔之險。

  他走入堂屋之後,心中顛來倒去地想了一陣,發覺除非冒上一會險,才能繼續以絕高速度趕路,不然的話,在此休息也不過是白費時間。於是他取出一錠銀子,轉面望著那少婦道:「這一點點小意思請大嫂收下,我還有個苦衷,要請大嫂幫忙……」說話之時,忽然發覺這個少婦相貌不俗,雖然居住在鄉村之中,但雙手雙腳的皮膚,毫不粗糙。

  她訝異地瞧瞧他手中的銀子,隨即泛起笑容,露出一口齊整潔白的牙齒,更添幾分風姿。

  「喲,相公你只要歇一下的話,那須這等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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