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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呂聲晃一下手中狼牙棒,冷笑道:「我不和你這個偽善面孔、暗裏為非作歹的和尚談話。」

  勇力大師威嚴地道:「尊駕儘管表現江湖道上的雄風,貧僧雖是出家人,卻也敬佩有血性不怕死的好漢。但你如再信口雌黃,誣衊佛門弟子,貧僧萬難容你放肆。」

  這勇力禪師雖是智勇雙全,但君子可以欺其方,他便是因為方正不苟之故,凡事總不肯往壞處想。其實他何嘗不覺得有點奇怪,早先上官蘭曾說破貪和尚不是好人,而此刻這獨臂大漢也這等說法。「空穴來風,必有所自。」他也懂得這個道理。但偏偏就是不肯妄加推測。

  他嚴肅地繼續道:「破貪師兄自從放下屠刀之後,十餘年來,德行高深,佛門中人,誰不仰慕令德。你們妄種口孽,雖然無損於破貪師兄,但貧僧有護法之責,決不容你們放肆!」

  上官蘭秀眉輕皺,道:「假如我有證據呢?」

  黑暗中看不出破貪和尚的神色,勇力禪師卻沉默了一下,側顧破貪和尚道:「他們胡言亂語,師兄你說怎麼辦?」

  破貪和尚道:「讓他們拿出證據來。」語意甚為堅決,生似一無所愧。

  勇力大師朗笑一聲,道:「你們聽見了麼?」

  上官蘭所謂證據,乃是指井底屍首,但事到臨頭,忽然想到這具屍首雖然死在井中甚為可怪,卻無法證明就是破貪和尚所為,不覺愣了一下。這時四面陸續有人影出現,原來勇力禪師從少林寺帶來的四名僧人與及那重光重回兩僧,都相繼尋來,形成四面包圍之勢。

  她湊近呂聲耳邊,輕輕道:「我的名字是上官蘭……」獨臂野豺呂聲嗯了一聲,方想目下形勢如此急迫,何故說起這等閒話來。只聽上官蘭又道:「我的師父便是你也認識的白鳳朱玲……」說到這裏,呂聲禁不住啊了一聲。

  對面那些和尚們見到他們咬耳朵,呂聲又發出這等詫訝之聲,都不知他們弄甚麼玄虛。勇力禪師以為她跟呂聲在商量「證據」之事,便耐心等候。

  上官蘭繼續道:「今晚他們人多勢眾,為首的兩人武功又絕高,我平生見過無數高人,但像勇力大師這等神勇天生的高手,當真未曾見過。」

  呂聲連連點頭,口中應是。敢情他也有同感。

  「目下你家公子身上負傷,未能出手。再說他縱然能夠出手,人數未免孤單,因此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姑娘請說,小人無不遵命。」他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勇力禪師劍眉一皺,但仍不做聲。

  上官蘭道:「你若出得此寺,無論如何須說服你家公子,把今晚之事,轉達與我師父知道。」

  「啊……這個……這個……」呂聲可深知張咸對朱玲未能忘情,是以才潦倒江湖,鬱鬱終日。若要他去見朱玲,只怕他不肯做。呂聲一時之間自然猜不透上官蘭的深意,敢情上官蘭頭腦縝密,已判斷出勇力禪師真是佛門有道高僧,這種人唯有以「理」服他,要不然就得找出個他心服之人,才能把事情解釋清楚,目前她已是有口難辯,假如無情公子張咸來救她,勇力禪師一定瞧不起張咸,對於他的話自然不肯相信。而張咸能否贏得他們,也大成疑問。看來唯一辦法,便是請出石軒中來。其時解釋不行的話,憑石軒中手中之劍,縱然少林寺全數高僧出手,也無能抵擋。不過這番心意自然不能明白告訴呂聲。

  她見呂聲尚在沉吟,便道:「你必須依從我的辦法,我師父來救我乃是名正言順之事,換做你家公子,便大為不妥,恐怕還會節外生枝。」

  呂聲覺得這道理很對,便點點頭。上官蘭透口大氣,朗聲道:「勇力大師你是少林高僧,我相信你必能主持公道。現在我的證據還不齊全,因此不再多言,免得多個誣謗佛門弟子之名。我願留在此寺作為人質,立刻命這呂大哥去把一切證據取來,務使奸人現形。呂大哥此去快則十日,遲則半月,必可趕回。大師以為如何?」

  勇力大師遲疑一下,未能決定,破貪和尚冷笑道:「你別是想乘隙逃走麼?」

  勇力大師聽了此言,立刻道:「師兄請恕我專擅之罪。」轉目瞧著上官蘭,決然道:「上官姑娘既然自以為冤屈,此事關係本門弟子永德禪師之死,貧僧一切也須請示師門,就是這樣決定。若然呂施主不在半月之內趕回,貧僧可就要把姑娘處決。」

  上官蘭微微一笑,道:「呂大哥快走,半個月時間只怕不夠呢!」呂聲長嘯一聲,疾然縱去。

  翌日凌晨,那無情公子張咸率著呂聲蔣青山兩人,都騎著駿馬,馳奔向石軒中隱居的地方。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辭辛勞。四日之後,已趕到地頭。

  那名聞天下,震動武林的一代大俠「劍神」石軒中,乃是住在湘鄂之間的一個小地方,名叫屏南。位在岳州東面百里左右。

  古代楚國的雲夢大澤到如今已變成無數湖泊,分佈在屏南的西面北面和東面,地勢低而盛產米稻,乃是富庶的魚米之鄉。但到了屏南這邊,地勢已高,景象大不相同。

  無情公子張咸勒馬遙望前路只見山腳下一座村莊,在夕陽下家家戶戶都冒出炊煙。

  他看了一會,目光移到孤立山坡上的一幢白色的較大的屋宇,陡然精神一振,把面上疲乏之色完全驅掉,凝目不語。

  獨臂野豺呂聲大聲道:「公子,咱們去吧,這兩天小人越想越擔心,不知上官姑娘會不會因中了蛇毒而斃命,等不及救兵……」

  張咸嗯了一聲,緩緩道:「想不到他們居然住在此地,看來當真有意退隱江湖之外……」他的話可不是回答呂聲。

  他又看了一會,這才輕揮絲鞭,催馬上前。不久工夫,已抵達山腳的村莊。

  村人聽到蹄聲,先是小孩子都跑出來,繼而大人們也出來瞧看。

  獨臂野豺呂聲縱馬上前,盯住一個莊稼人問道:「山坡上那幢屋,可是姓石的。」

  那莊稼人見他形醜兇惡,連忙搖頭,一面退回屋內。獨臂野豺呂聲大大一愣,回頭道:「公子,我們找錯地方了……」

  無情公子張咸跳下馬,拉住一個男孩子,和顏悅色地道:「這裏可有一對姓石的夫婦?」說時從囊中取出一把銅錢,伸到他面前。

  那男孩子怯怯地點頭道:「有……有……那個石大嬸長得很好看,就像圖畫上的仙女……」

  無情公子張咸身體一震,喃喃道:「她很美,不錯,她原本很美……」

  呂聲在後面大聲問道:「他們住在那兒?」

  那男孩子一看他那猙獰的面目,駭了一跳,用小手指指山坡,口中說不出話。

  無情公子張咸手一鬆,數十銅錢都滾在地上。惘然地走回駿馬鞍邊,怔了一會,才認鐙上馬,轉眼望著蔣青山呂聲等兩人,道:「你們在此等候,我獨個兒上去。」

  地啞星君蔣青山向他打個手勢,張咸不去看他。蔣青山急得咿唔連聲,推了呂聲一把,作個手勢。呂聲道:「公子,蔣青山說最好由我們先去。」

  張咸眉頭一皺,不耐煩地道:「別嚕囌,你們在此地等我。」

  他縱馬向山坡馳去,離那白屋尚有十丈遠,道路陡然寬闊,而且補著齊整平坦的白石,馬蹄踏在石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座白屋分作兩進,門前有一道六七尺高的圍牆,都用白石舖成。這道圍牆從左邊的山崖開始,橫過屋前,再向右邊延伸,一共大約有四丈長,便忽然中斷,竟不曾屈折向屋後。這一來這道圍牆僅僅攔圍住屋前而不是圍住屋子,而且右邊中斷之處,行人可以逕自繞過而不須經過中間的門口,是以倒不知這道白石圍牆還有甚麼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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