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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西門漸忽然疾如狂風般擦過他的身軀,兩個起落,已縱上小丘。

  只聽他仰天發出驚心動魄的獰笑之聲,凌鐵谷繞過小丘一瞧。但見小丘下面,那片平坦的草地上,站著一個書生。那書生再過去,便又是幾座小丘,阻住了目光。

  那書生聽到獸嗥似的笑聲,徐徐轉身,向丘頂望去。

  西門漸大步走下小丘,厲聲道:「史思溫,只有你一個人麼?」

  史思溫凝目瞧著他,不則一聲。西門漸走到離他不及一丈,便停止前進之勢,冷冷道:「不管你是否單身在此,只要把你幹掉,還愁老的不出來麼?」他說完之後,又仰天厲聲大笑。

  但史思溫仍然無動於衷地屹立不動,由開始聞聲瞧看之時,直到現在,都是用極為冰冷的目光注視著西門漸。

  西門漸與他對視片刻,但覺這少年深沉得可怕,以前並非未曾謀面,但此刻在他的目光中,好像並不認識自己,而只冷漠甚至有點空洞的味道。

  凌鐵谷倒抽一口冷氣,對於草地上這兩個人,他覺得無法瞭解。在他心目中,武林中人應該爽脆慷慨,如是仇人狹路相逢,頂多兩句場面話交待之後,便各使兵器,拚個死活,那有像他們這樣奇異的表情和舉動,弄得四周的空氣也凝結起來,又彷彿是在濃霧的日子裏。

  西門漸厲聲一笑,道:「史思溫你認不得我西門漸麼?抑是膽寒魄落,不能自主?」

  史思溫茫然地哦了一聲,沉重地道:「西門漸……你是西門漸。」

  「嗆」地一響,陽光之下閃耀出一道精光,卻是史思溫亮出長劍。

  西門漸看他亮劍時的手法動作,微微一凜,也拔出他成名兵器「白磷鏨」。

  史思溫轉目瞧凌鐵谷一眼,冷冷一笑,意思好像叫凌鐵谷也一起上來。又像是不認得凌鐵谷,隨便瞧上一眼和冷漠一笑。

  凌鐵谷一陣心寒,反手亮出長劍。西門漸厲聲道:「凌鐵谷你回去報與你的道士師兄,就說是我已帶走史思溫,你們峨嵋派如若不服,盡可到碧雞山來理論。」

  凌鐵谷冷哼一聲道:「奉勸西門香主少冒大氣,你贏得贏不得史思溫,尚在未知之數。」

  史思溫冷漠地瞧這兩人,口中輕輕道:「哦,你是凌鐵谷……」手中長劍卻紋風不動,看來非等西門漸先出手之後,他才會動手。

  西門漸道:「峨嵋派淨是出些以口舌為能之人,我聽聞史思溫數度進出峨嵋,如入無人之境,不知是否當真。如若不假,你留戀此處莫非想撿便宜,嘿!」

  他盡情把凌鐵谷奚落一番之後,不等對方有甚反應,跟著大喝道:「你想開開眼界也可以,呔,史思溫接我一鏨!」

  但見一道白虹沖劈過去,激起銳烈風聲。那柄巨鏨,挾著不可抵擋的威勢,直取史思溫。

  史思溫毫無表情,握劍封架,對於對方那等威勢視若無睹。西門漸反而為之一驚,陡然收回四成真力。

  劍鏨相觸,脆響一聲,史思溫連退三步,西門漸暗罵自己怎會上他這種大當,駭得不敢運足真力,否則這一招便足可把他的長劍震出手去。

  凌鐵谷也十分訝異,暗想不久以前,史思溫在峨嵋山上,何等威風。今日何以顯得如此不濟,難道是他畏怯西門漸的兇名,因此束手縛腳,有力難施?

  史思溫退三步之後,站定腳跟,吸一口真氣,倏然圓睜虎目,道:「我道是誰,原來屢次在家師劍下幸逃殘生的西門漸大香主。」

  厲魄西門漸獰笑一聲,驀又舉鏨劈去。

  史思溫全神貫注劍上,突然斜封敵鏨。「嗆」地一響,劍鏨再度相觸,只見史思溫的長劍顫動不休。但身形屹立如山,紋風不動。西門漸的白磷鏨上這次已運足全力,那知劈在對方劍上,但覺有力難使,吃人家長劍一顫一彈,蕩起數尺。

  這一招在西門漸卻不陌生。昔年石軒中兩度與鬼母交手,都施展過這種劍法。以鬼母蓋世神力,那根黑鳩杖下落時重達萬斤,石軒中卻毫無畏懼。故此西門漸早就知道石軒中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乃是專門抵禦破解具有神力之人。此刻從史思溫手中使出來,果然十分厲害,若然妄想以力取勝,根本不可能。當下鏨勢一變,腳下使出鬼母秘傳心法「遊魂遁法」配合白磷鏨的玄陰十三勢,登時鏨風磷光,籠罩了尋丈方圓的地方。那「遊魂遁法」乃是鬼母所創,不載於「玄陰秘籙」之內,故此除了鬼母嫡傳這一支外,世上無人識得。

  史思溫此時誠心誠意地運劍攻守,法度嚴謹之極,一任對方身勢如何驚人,但一攻到劍圈之內,那威勢便風流雲散。

  凌鐵谷忍不住喝采道:「好劍法,這才不愧是劍神的衣缽傳人!」

  戰了十餘招,史思溫不但無懈可擊,而且劍勢簡直越來越凌厲。

  凌鐵谷又大聲喝采。他到底是正派中人,總是幫著史思溫。

  忽然一股濃郁的異香,不知從何處飄來,襲人鼻端。凌鐵谷用力嗅了一下,心神倏然迷惘起來,猛一定神,只見史思溫和西門漸也受到影響,雙方都突然中止鏖戰。

  史思溫眼簾微垂,生似欲打瞌睡,西門漸卻面露驚異之色,四下張望幾眼,猛可厲叱一聲,一鏨掃去。史思溫精神一振,使出一招「大雲垂」長劍一圈一沉,把對方鏨勢化掉。

  凌鐵谷被西門漸大喝之聲震得恢復平時般清醒,方覺西門漸這一招分明有心讓對方化解,但這剎那間,他怎樣也想不出西門漸能夠出甚麼殺手。

  這一瞬間史思溫也同樣浮起像凌鐵谷的感覺,不過說時遲,那時快,只覺一注極為陰毒凌厲的潛力,已襲到胸前,同時之間,也就瞥出西門漸不知如何把白磷鏨倒轉過來,鏨柄向外,隔空遙擊。

  史思溫一看不對,猛可提聚全身真氣,護住胸上要穴,手中長劍化為「千軍辟易」之式,疾取對方腕肘腰三處大穴。

  這一招簡直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西門漸無法不先為性命打算,身形忽然移到兌宮。

  人影乍分,只見史思溫面色蒼白,挺劍瞪著敵人。西門漸腰上穴道也被他劍氣所傷,喘息不已。

  凌鐵谷一看這敢情好,兩人都負了內傷。突然躍上去。

  西門漸猛可轉身瞧他,面容獰惡之極。凌鐵谷心中一凜,已看出他受傷不重,尚可一拚,自己實在沒有信心贏得這個大魔頭。登時斜躍數步,落在史思溫側邊數尺之處。

  這時突然轉念想道:「我雖不能把西門漸收拾下。但他已負內傷,定然希望立刻調元運氣,自療其傷。我何不趁他無法兼顧之際,把史思溫打倒,帶回山上。這樣一來,我凌鐵谷可就當真成名露臉啦……」

  史思溫瞪著西門漸,沉重地道:「又是玄陰門的絕藝龜山的天柱功,我史思溫只要留得一口氣在,誓必想出破你這一手絕藝之法。」

  凌鐵谷聽他說話,微驚忖道:「史思溫受了內傷,應該閉口運功自療才對,但此刻卻說這等無用之言,難道他其實受傷不重?」定睛一看,史思溫面色更加泛白,目光也變得呆滯起來。再看那西門漸時,果然急於調治內傷,不敢答腔。

  這正是下手擒捉史思溫的千載一時的良機,凌鐵谷當機立斷,長劍一揮,驀然化為數支劍尖,疾取史思溫身上穴道。

  史思溫耳目都似已失靈效,竟不會躲避或招架……

  這時在城內峨嵋派的玄鏡等三人與及玄陰教的鐵臂熊羅歷,黑心腳伕陸貢等,均已匆匆把本門已死弟子屍體運走,暫時安放在就近隱秘之處,然後先後急急向城西趕去。

  那凌鐵谷固然留有暗記,西門漸也留下指示,故此這兩撥人沿江疾走,不久工夫便趕到那一片丘陵起伏地帶的附近。

  峨嵋派的三人繞過一座小丘,忽然都停步,細細打量丘前那片草地。

  眨眼間羅歷和陸貢也從丘頂縱下來,似乎有所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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