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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九


  長老沉吟了一會,緩緩說道:「是以他便送來這一塊羅漢石,說這羅漢石竟然可以消弭巨禍於無形。」

  貧僧點了點頭,長老又道:「他將羅漢石分了好塊幾,分別存於天下各大門派,曾說明到有一日大事發生之日,本門長老將護此石急奔發事之處。」

  「當時老衲便問及什麼叫做大事發生,那周公明悲歎了一聲說當天下紛亂,兵亂塞北之時,他說得如此逼真,老衲等人真是無言可發。」

  「於是老衲等又問及羅漢石究竟有何用途,周公明搖首不語,當下老衲等人心中卻相當發火,只因此事他無原無故找上山來,說得不好聽,真是作了一大篇危言聳聽之語,到了最後,就算咱們相信,答應保管這一塊羅漢石,但他竟然連這石塊究竟是什麼東西都不肯說明。」

  「老實說自那周公明上少林大殿,方丈主持嗚鐘召集三院長老起始,咱們三人都對那周公明有不滿之意,現在那周公明竟有此等不合理之舉,登對老衲便自忍耐不住,冷笑對他說道:「周施主不說,咱們大家拉倒便罷。」

  周公明依然閉目不言,老衲冷笑不絕,到底瞧他準備如何!

  周公明緩緩睜開雙目說道:「大師何必強人所難?」

  老衲冷笑道:「周施主說這一句話,不自先想一想麼?」

  周公明歎了一口氣道:「這是為了我朝大業,豈能以常事相度呢?」

  老衲說道:「若是敝寺答應周施主,便是管天下之事,乃非出家人四大皆空之行為,咱們如此作了,周施主竟不肯多說一句麼?」

  「周公明的目光只是注視著掌門方丈,他與方丈似乎有所默契,方丈盤坐在蒲團之上,好一會仰天噓了一口氣,看了老衲一眼,然後將目光移轉向藏經閣,及達摩院的長老,那兩位長老想來與老衲有同樣的想法,面上均有不悅之色。」

  「掌門方丈轉回頭對周公明看了兩眼,說道:「周施主,能否略為透露一二?」

  周公明欲言又止,似乎考慮重大的疑問,好一會不發一言,這時氣氛弄得相當尷尬,誰也不願開口說話,那周公明這時抬起頭來,歎了一口氣道:「周某將此言相靠,萬望大師能守秘於心。」

  三位長老連帶掌門方丈一齊頷首,周公明雙目一閃,又自說道:「但周某只能言之而不詳盡了。」

  他頓了一頓,然後開口說道:「那羅漢石上分別拓著一篇文字,乃是有關瓦喇國的內政問題!」

  「老衲等三人聽得都感到有一點摸不著頭緒,當時便沒有再問下去了。」

  那少林中年僧人一口氣一直說到現在,只見白鐵軍與錢百鋒兩人神色大變,那白鐵軍失聲插口說道:「原來那羅漢石拓的,便是這一本原文!」

  錢百鋒只覺心中大震,想來那羅漢石上所拓,便是金刀駱老爺子拼了性命之危交到手的那一油包,交瓦喇太子親展的文件。這一本文件,在二十年前周公明以重臣的身份,微服奔遍天下,預布後局,用意原來是有關瓦喇內變之事,那北魏魏定國不異一再興師動眾,為的也就是這一本拓石本,這一本拓文關係真是太重大了。

  那少林增人聽白鐵軍失聲所言,面色大大地變動了一下,說道:「白施主此言何意?」

  白鐵軍卻像是並未聽見他在說些什麼,大聲道:「那一年土木事變發生,皇上御駕親征,正在危險之際,周公明到軍中去,為的是想挽救大局,他所憑的,便是這幾塊羅漢石,為何少林中人及武當中人不將羅漢石帶去?」

  那少林僧人怔了一怔,卻是答不出話來。白鐵軍又道:「楊老幫主臨危授命,獨自向星星峽請重兵相援,用意也在於挽救危局,這麼說來,楊幫主以一人之力,冒生命之險,原來只因少林武當等人不肯出手所致!」

  那少林僧人面色疾疾變動道:「白施主這句話是什麼用意?」

  白鐵軍心中已知那羅漢石上所拓乃是有關瓦喇內亂之事,若在大軍調遣之時,一旦公佈,則瓦喇國內立刻大變,前後軍令萬難連系,真是所謂兵敗山倒,我朝將立獲殲滅性之大勝,想周公明若心積慮多年,便是作此打算,豈知到時那少林武當均未依言帶那羅漢石前往塞北,以致楊陸獨當重任,只得去請重兵,再加上內奸頗多,一再中伏,這一切均與羅漢石有密切之關聯,這時他只覺心中熱血沸騰,竟然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靜與機智,他大吼一聲道:「白某想問問,少林寺的人,為什麼不依周公明之言,將羅漢石帶往塞北?」

  那少林僧人只氣得面色青白,胸腹之間一再起伏,忍耐不住,大吼道:「你怎知道其中仍有內幕?」

  白鐵軍冷笑一聲道:「有什麼內幕?」

  那少林增人怒道:「那年事變前半月,周公明又遣到少林寺上說,那羅漢石之事,叫方丈忘記算了,根本是錯誤的,毫無效果可用!」

  白鐵軍與錢百鋒一起吃了一驚,大聲問道:「周公明親自又上山了麼?」

  那少林僧人搖搖頭道:「沒有,他派了一人。」

  白鐵軍心中一動,開口問道:「那人是誰?」

  那少林僧人說道:「那人也是有頭有臉的,乃是武林之中號稱銀嶺神仙的薛大皇!」

  白鐵軍與錢百鋒在極端驚異之間,反到鎮靜了下來,他們兩人四日對望了一眼,一齊說道:「難怪周公明與薛大皇有交情存在。」

  白鐵軍接著又道:「那薛大皇由周公明授命之事,不知是真是假——」

  那少林僧人瞠目說道:「是真是假,難道這種問題只有白施主想得到麼?咱們當時親見薛大皇執周公明的親筆書信——」

  錢百鋒緩緩說道:「白老弟,老朽有一個感覺——」

  白鐵軍連忙問道:「什麼感覺?」

  錢百鋒緩緩說道:「那昔年的事,周公明乃是最大的主持者,他利用了正邪兩方面的一切力量——」

  白鐵軍和那少林僧人一齊驚道:「此言何意?」

  錢百鋒道:「那魏定國千方百計要製造局面,並非是我朝一敗塗地之局,想那魏定國生性雖是陰險,但還不致甘為瓦喇走狗,除非他的目的乃是能統一瓦喇全國!」

  白鐵軍啊了一聲,錢百鋒緊接著說道:「也只有此等大事,北魏方始樂此不疲。他一定也知道瓦喇本國之內幕,是以千方百計要搶得那拓本……」

  他說到這裡,那少林僧人忍不住插口說道:「什麼拓本?貧僧聽不清切?」

  錢百鋒微微一笑,卻將話題扯開道:「楊陸幫主成為周公明的第一利用品,那知有內奸洩露行動,楊老幫主捨命仍未達成——」

  他說到這裡,猛然一頓,腦中只覺似乎有一道靈光一閃而過,他大聲道:「那楊陸之敗,說不定也是周公明所安排的,那內奸便是周公明的人……」

  他只覺腦海之中一幕一幕完全連串了起來,大聲地說道:「那周公明的人,便是護駕而至的那個姓董的……叫作董一明的人了,無怪他混在丐幫弟子中,以謠言惑眾一再告訴丐幫中人,那時老夫一直想不透他的來歷,看來多半是周公明所派的了!」

  他一口氣向下說,卻沒有留意那白鐵軍滿面卻是又緊張,又悽惶的神色,倒是那少林僧人看在眼內。

  錢百鋒繼續向下說:「他知道咱們一切行動,更明瞭楊幫主的行動,於是各路人馬重重遇伏,這些伏軍自然都是魏定國所安排,但魏定國再精,也想不到這是周公明故意讓他知道訊息!」

  他微微一頓,又說道:「周公明這樣作,為的是要消除魏定國的疑心,要使魏定國相信一個什麼局面,其目的是真是忠於皇上,抑是別有用心,錢某便很難開口了……」

  那少林僧人開口說道:「錢施主怎麼會有這種奇想?」

  錢百鋒仰天長笑道:「錢某在落英塔中二十年,這一件事的先後不知想過幾千幾萬遍了,每一種想法,都有不攻自破的矛盾,原因是出發點假設使錯了,這麼一假設,那昔年多少疑念,多少矛盾地能迎刃而解,白老弟,老夫敢說,至少這一個假定,那周公明故放訊息之假設有絕對把握——」

  他這時才發現白鐵軍滿面卻是絕望之色,心中一驚,登時停下口來——」

  那少林僧人長歎一口氣道:「錢施主如此一說,那昔年之事,真是奧妙到了極端了。」

  錢百鋒道:「有了這個假定,白老弟,咱們可以一件一件事情分析,我想一定件件有圓滿的答案!」

  白鐵軍滿面卻是陰沉之色,他聽到錢百鋒如此說,仰天長嘯了一聲,那一聲中充滿了真氣,直震得四周山石嘩嘩作響,那嘯聲延長很久,才逐漸減弱,他面上略略平靜下來,說道:「錢前輩,這事說來實在長,咱們若要詳談,不若找一僻靜之處,思索也較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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