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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俞參將結結巴巴的道:「未將實有難言之痛,唉!真是……真是一言難盡。小姐人中之鳳,傷心人……豈敢……豈敢妄求……妄求。」

  那少女聽了一會,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哽咽斷續地道:「你……你……是真的……真的拒絕了。」

  俞參將手足無措,他被這千金小姐一哭,真是方寸全亂,口中只是反來覆去地道:「小姐莫哭,小姐慈悲!末將……末將……」

  左冰在樹後到這幕趣劇,不知到底是以悲或以喜收場,心中暗自忖道:「這小姑娘機智絕倫,此時不顧羞恥示愛,這姓俞的得妻如此,日後內外有助,前程似錦,怎的還在猶豫,真是太不識抬舉了。」

  忽然聽到背後一動,他此時江湖歷練已足,立刻返身,只見一個淡淡影子一閃而逝,再一回頭,又見一個美豔絕倫的秀臉,朝他飛快一瞥,左冰心中一轉恍然,暗自忖道:「既然被那少女看到了,只好硬著頭皮出去打招呼,我早上作弄她太甚,現下隨便她怎樣發脾氣,悶著氣受下便得了。」

  正待現身,但聞樹前那對少年男女默然無聲,那少女並未叫駡自己,心中正感奇怪,少女卻道:「你走吧,你前程遠大,不願落個依靠關係升遷之名,咱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那俞參將惶然道:「小姐息怒,末將這便護送小姐返大將軍府。」

  少女漫然道:「不用了,你別擔心我想不開會尋短見,我要死也不用你來管,自有我爹娘來收屍。」

  她雖漫不經意的說著,但語中之意仍帶著恫嚇之味,俞參將更是心焦不已。

  那少女心中卻想道:「那人早上明明是裝死,我到現在還耿耿於懷,這個虧可吃得大了,日後定要報復,裝死,對了,我何不用這來試試這小子有無真心?」

  她想到此,當下長吸一口氣,裝得不在乎的樣子,一言不語,半晌道:「咦,你這大將軍軍務繁忙,怎的還不回去檢閱部隊去?小女子軀擱了你軍國大事,擔當不起。」

  俞參將一臉尷尬,垂手而立,那少女忽然發怒道:「你真要逼死我才甘心麼,我就死給你看。」

  她說完飛快從懷中取出一隻短刃,猛然往心窩中一刺,慘叫一聲,俯身倒下,那短刃深深刺入,只留匕柄。

  這忽起之變,俞參將驚若焦雷劈頂,樹後左冰也是心中一痛,這活生生如花似玉一個小姑娘死在眼前,自己卻是無能為力,人間慘痛之事當以此為最了。

  那俞參將呆呆立了良久,左冰悄悄走了出來,心中暗忖道:「這姑娘天性開朗,為情所困,竟至出此下策,唉!」

  那俞參將正是俞大猷,過了好半天,他俯下身去,口中喃喃地不知說些什麼,一會兒聲音高昂,一會兒聲音低啞,語無倫次,左冰隱隱約約聽到幾句,都是傷心斷腸之語,左冰怕他一時內咎,再來個橫刀自吻,以報紅粉知已,那可更是不妙,當下強抑悲思道:「俞兄弟,快將這小姐屍首運回父母之處,其他的事日後再說。」

  他想分散俞大猷之悲情,卻見俞大猷眼光呆滯,好半天才應道:「對,兄台說得正對。」

  但並不見他伸手去抱少女屍體,左冰步步為營,全神貫注,怕他再出亂子,兩人停立良久,只見俞大猷虎目之中流下兩行熱淚來。俞大猷喃喃地道:「小姐,末將心中實是愛戀小姐,只因地位懸殊,再則小將傷心人豈有他念,姑娘這番厚愛,小將今生絕不再娶,只待……只待……國事一了,來生定與姑娘相守。」

  左冰見他語氣愈說愈是清晰,心知此人是個豪傑,此時理智尚能清醒,當真也是不容易的事了。俞大猷轉身對左冰道:「兄台請便,小弟這便快馬馱這姑娘回去,前程有緣,自有相會之期。」

  左冰點點頭道:「國事為重,俞兄千萬珍重。」

  俞大猷點點頭,左冰正待轉身,忽然發覺一事,心中頓如放下千鈞巨石,笑生雙頰,一拜而別。

  俞大猷呆呆望著左冰,他傷心之下,怎能注意左冰臉上神色?正要抱起那姑娘屍身,忽然遠遠傳來左冰輕快的聲音:「俞兄好好照顧這姑娘,應付不善,日後你吃苦的日子還多哩!」

  俞大猷一怔,彎身去抱那少女,忽然少女身形一滾,一挺而起,臉上似嗔非嗔的道:「你敢碰我?」

  俞大猷如墜五里霧中,他用力揉著自己的眼睛,卻見這姑娘活生生站在面前,他驚惶之下脫口而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少女抿嘴笑道:「剛才還逞強,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不信鬼神之說,現下卻又如何?」

  俞大猷茫然道:「姑娘……姑娘……原來沒有死哩!」

  少女嗔道:「沒有死你又失望了?」

  俞大猷連道:「不是……不是……這個……這個意思,你別誤會。」

  那少女忽然低聲道:「總算你還有良心,講出幾句良心話來。」

  俞大猷臉上訕訕,他被這少女弄得死去活來,可是又不能發怒而去,只有守在當場。

  那少女道:「沖著你剛才那幾句話,咱們前隙一筆勾銷如何?」

  俞大猷一怔道:「什麼前隙?」

  那少女嗔道:「你拒絕我姆媽派人替我說親,這豈不是有意害我,致我於死地麼?」

  俞大猷這才恍然大悟道:「是小將不是,是小將不是。」那少女道:「不准你在我面前什麼卑職,小將的叫,我又不是你的大將軍,你便是你,我便是我,呆子懂了麼?」俞大猷道:「小……不……這個我省得。」

  少女嫣然一笑,俞大猷道:「适才小……我親眼看到姑娘匕首插入胸中,只是卻並不見傷,難道那匕首是假的?不能傷人麼,不對,那匕首明明只剩匕柄露在體外,這個我實在想不通。」

  少女和取出短匕,交給俞大猷,俞大猷看了半天,只見那匕首寒光閃閃。原是精鋼所鑄,當下更是不解,以為是的道:「我明白了,姑娘胸前原有護身軟甲胄。」

  他眼睛不由往那少女胸前瞧去,那少女臉上一紅,暗啐一口,嗔道:「傻子,你自己刺一劍不就知道了?」

  俞大猷果真往手中一刺,堪堪刺到肌膚,只覺寒氣森森,不敢冒失刺去,那少女笑得花姿招展,口中不住激道:「大英雄也會怕死,真是想不到的事。」

  俞大猷一橫心用了幾分力往胳膊刺去,自忖便是真的刺入也不致傷及筋骨,那匕首觸肌,只覺手中一軟,整個前半段喀嚓陷入內套之中,俞大猷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這小劍是有夾層的,一用力便收縮進去,唉,姑娘真是聰明,這種玩意兒真也是天衣無縫。不過姑娘适才裝得太像了些。」

  少女強道:「我才不是裝的哩!你心裡有數!」俞大猷道:「只怪我心粗,一向未領悟姑娘心意。」

  少女道:「你別以為我當真怕死,我還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要到你真的氣我時才用,你以為我不敢。」

  俞大猷見她臉上又笑又嗔,那天真模樣著實可愛,心中大起親近之感,不自覺湊上前來。

  俞大猷道:「我怎敢氣姑娘?那真匕首丟了也罷!」

  少女道:「你口中說得好聽,心中怎樣想誰也不知道,好啦,現下咱們一人自己刺了一劍拉平,誰也不准怨誰。」

  俞大猷道:「姑娘要怎樣才相信我,這樣好了,日後我如果再氣姑娘,姑娘便用那實心匕首刺我便是。」

  少女道:「要怎樣才相信你,我此刻也未想到,你想叫我逼你發個惡誓?我才不會上當,你隨便胡扯幾句,到時候你不遵守,老天當真會罰你不成了?」

  俞大猷道:「你伶牙俐齒,我又那裡說得過你?那發誓之言雖是渺茫,但我們出生入死的人卻是甚為重視。」

  那少女一驚,半晌怯生生的問道:「發誓真會應驗麼?」

  俞大猷道:「有此可能?」

  少女臉色大變,口中連道:「我不信,我不信,這是胡說。」

  俞大猷不知她為何突然失態,少女又道:「如果發誓的人手背在後面,掌心向外,還有效麼?」

  俞大猷道:「如果自己毫無誠心,又何必起誓?那自是毫無意義的了……」

  少女長籲一口氣道:「這我便安心了。」

  俞大猷一怔,只見那少女臉上甚為羞愧,他想了想忽然悟道:「少女兒家常常撒嬌施賴,難免發誓騙人,這位寶貝姑娘,做這種事豈會落入之後?難怪她緊張了好大一陣子。」

  兩人經過适才一陣「生離死別」,情感大是融洽,俞大猷原是至性之人,此時心中轉變,一心一意想要善待這姑娘,真硬不得掏心相報了。

  少女忽道:「你以前有個情人是不是?」

  俞大猷臉一紅,想起自己不久以前暗戀那董姓姑娘,別人卻根本未放在心上,這時面對如此可愛少女,頓覺自己以前實在幼稚無聊,硬把愁苦往自己頭上壓,那辛大人的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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