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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緊接著,左冰感到前面有人掉頭對著他急沖過來,他心中大急,橋上絕無閃身餘地,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已經和他撞個滿懷。

  左冰伸手一抱,抱住那人的腰間,雙手向後一摔,把那人摔向空中,幾個跟鬥飛落崖上,左冰自己卻是重心全失,一個立足不穩,翻落下去。

  左冰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岳家散手又救了他一命,只見他翻肘轉腕,有若電光石火,以令人絕難相信的速度一把抓住索橋。

  立刻左冰感到手上一痛,已有人踏著他的手指沖過索橋,他知道是那聲音陰森的人倒奔過橋,追趕方才與自己撞個滿懷的人。

  一想到這裡,左冰忽然想起方才那人身體纖細得緊,而且體重也甚輕,想到這裡,他鼻間仿佛還有—絲餘香,他暗暗想道:「莫非那人是個女子?」

  他手上用勁,再次翻上了索橋,聽那邊的聲音,似乎是一逃一追,愈跑愈遠了。

  不多時,太陽升了上來,那茫茫大霧在片刻之間就散得乾乾淨淨,左冰走回那邊懸崖上查看,只見崖上躺著兩具屍體,一個虯髯黑漢,一個年輕文弱少年,竟被那聲音陰森的人在一個照面之中下毒手擊斃。

  左冰望著那兩具屍首,心中忽然氣憤起來,他心中暗道:「這兩人與那聲音陰森的傢伙可謂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殺他們?他們為什麼該這樣死去?」

  左冰近來一連三次像這樣對著屍首,死去的人對他又是陌生又是熟悉,三次看到別人死,對左冰的心理都有甚大的震動,然而這一次的感覺是最深刻而奇怪了,他望著那虯髯大漢的臉,似有無窮無盡的冤屈和憤怒無得發洩,又像是有滿腹的不平與不解無法想通,左冰忽然之間,整個人的心情似乎被這兩個冤枉暴斃的武林人所打動,他默默想道:「從前錢大伯對我說,武以止戈,我那時只覺沒有道理一笑置之,但是照現在我所見所聞的情形看來,人類是太過殘忍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流血,就有人被殺戮,強者天生是來欺侮弱者的,弱者天生是來被人欺侮,這跟野獸在本質上有什麼區別?」

  他這樣想著,似乎忽然之間想通了許多,許多事原來就是這樣的,只是在左冰年輕的幻夢中,被蒙上美麗之面具,兩個沒有生命的屍首躺在左冰的腳前,沒有一個人與左冰有任何一絲關係,然而左冰卻在這一刹那間整個人大徹大悟,他想到許多,也為以後自己該怎樣做定了粗略的腹案。

  這個「大徹大悟」未必是一件可喜的事,因為一個善良的幻夢被殘酷的人性驚破了,一顆善良的心因接觸冷酷而懂得了乖戾,但是,一個上上的奇才終於走上了成為武林一代宗師的大路。

  左冰帶著異樣的心情。離開了兩具屍體,走過那索橋,施展上乘輕功向棲霞頂峰奔去。

  繞了幾個彎,眼前一片蒼松翠柏,左冰已到了棲霞峰頂上,他穿過樹林,只聽到人聲陣陣,林子外面一片草坪上三五成群地聚集了許多人,左冰不禁暗暗納悶,心想:「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趕到棲霞絕頂來?難道這裡有什麼武林聚會麼?」他繼而想道:「聽那飛月老僧之言,似乎他與那銀髮婆婆之約乃是私人秘約,怎麼牽涉到那麼多人?」

  他抬頭一看,並未發現那飛月老僧所說的銀髮婆婆,忽然之間,他卻發現那天在小市鎮上與鳩首羅刹的兒子方一坤爭鬥的一批人,左冰連忙別過臉去,尋一棵大松樹下坐了下來。

  一坐下來,伸手在腰間一摸,忽然發覺腰間多了一個小袋,左冰不禁大覺奇怪,取下小袋子來打開,一看,內見袋中放著一顆又大又紅的桃子。

  左冰仔細回想,實在想不通那個桃子怎會跑到自己腰間來,他望著那個又大又紅的桃子,忍不住有些垂涎起來,不知不覺間就把那桃子遞到嘴邊吃了起來。

  那桃子又香又甜,入口生津,舌喉之間有一種涼涼的感覺,左冰把桃子啃完了,正要把手中的桃核甩掉,忽然發現那桃核有些奇怪,仔細一看,那桃核與尋常桃核大大不同,那桃核從側面看去,竟生得如同一個胖娃娃的臉,眼鼻俱全,而好似正在張口憨笑,左冰覺得那桃核可愛,就把它收入懷中。

  這時,又有兩個武林人物坐到左冰不遠處的草地上來,其中一個胖子伸了一個腿道:「大哥,你可瞧見駱金刀手下的四大鏢頭也來了?」

  另一個面色臘黃的漢子道:「看來這次跑來湊熱鬧的人可真不少,名門正派武林高手也頗來了些人,大家還不曾瞧瞧大漠金砂功的威風。」

  那胖子道:「武林中的消息傳得真快,大家的記性也真好,那年飛月和尚在沙漠大孤峰上與一個老太婆拼掌七天七夜不分勝敗,結果定好了今日之約,偏巧被一個崆峒弟子伏在石後看了七天七夜,他一回中原,繪聲繪形地吹了一大陣,誰不想來看看大漠神功究竟厲害到什麼地步?」

  那面黃漢子道:「飛月和尚坐鎮金沙守數十年,從不在中原現身,不知他功力究竟如何?」

  那胖子道:「奇怪!怎麼雙方都仍不見現身?」

  左冰坐在一旁傾聽,恍然知道這些人是來觀戰的,他暗暗忖道:「我得先找到那銀髮婆婆才行。」

  於是他悄悄從樹于後向前望去,卻是始終找不到,他回想飛月和尚的話,那銀髮婆婆肩上掛著一條黃帶,於是他忖道:「也許那位銀髮婆婆是化了裝來的,我還是找那根黃帶子來的方便。」

  於是他順著次序東至西一個個察過去,堪堪普察了一遍,仍未發覺那根黃帶,在這時,忽然人群外走進一個人來,

  左冰目光一瞥,立刻發現了那人肩上掛著條顯眼的黃帶——

  左冰精神為之一凜,但是再仔細一看,不禁又驚又駭,當下就怔住了。

  原來那紮著黃帶的那是什麼銀髮婆婆,竟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大漢,再看他的面孔,正是那日在市鎮上萍水相逢的方一坤。

  左冰把幾乎要站起來的身軀又坐了下去,只見那方一坤緩緩走到場中,所有的人眼光都注視著他,他只若未覺地似乎也在人群中尋什麼人。

  那邊那一批曾在鎮集中買劍與方一坤打起來的人立刻就發現了方一坤,霎時鼓嘈起來,方一坤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一個人站在場中,頗有一種傲然漠視天下英雄的味道,那一批人中終於有人喝道:「姓方的小子,竟敢跑到這裡來?」

  方一坤回頭望了他們,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後道:「我是不會跟你們動手的。」

  左冰聽他一開口還是這句話,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默默忖道:「人若是學了一身上乘武功,真能克制住自己不與人動手麼?」

  那批人中買劍的那人沖了出來,大喝道:「姓方的,你到這裡來幹什麼?有種的……」

  他話尚未完,方一坤哈哈一笑道:「你們眾人來這裡是幹什麼的?」

  那批人怒目而視,大喝道:「咱們來見識一下大漠金沙功。」

  那方一坤微微笑道:「我是來會一會飛月和尚的大漠金沙功。」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左冰更是一躍而起,他心中一陣狂跳,凝目望著那方一坤肩臂上的黃帶,暗暗忖道:「原來真是他,莫非飛月和尚所說的銀髮婆婆乃是方一坤的母親鳩首羅刹?」

  他大步走上前去,這時全場肅然,全都注視著方一坤,左冰走到他的前面兩丈之遙,停下身來。方一坤一看是左冰,正要開口,左冰已道:「方兄請了。」

  方一坤抱拳道:「山不轉路轉,左兄,咱們又碰上啦。」

  左冰道:「請問方兄,剛才方兄所言,今日是來會一會飛月和尚的大漠神功,這話怎麼講?」

  方一坤皺了皺眉頭道:「左兄可記得小弟曾說過,除了一人以外,小弟發誓絕不與任何人動手,這人,就是飛月和尚。」

  左冰道:「方兄今日是來找飛月和尚的還是早約定?」

  方一坤長歎一聲道:「約得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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