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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卓姊姊瞟了他一眼,見他滿臉關切之情,無端端心中一酸,不理會於他,只輕輕自言自語道:「可惜那老賊太刁鑽了,不然這區區竹陣,便是他葬身之地!」

  左冰小梅聽她一說,這才想起敵人為何沒有動靜?小梅忍不住好奇心起,從窗口外望,只見月光下,那老者停在短陣之外,一臉憤怒之色,卻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卓姊姊輕輕地道:「便是數十萬人馬也會被幾堆石子困住,何況是老賊區區一人!哼!」

  她見老者心狠,對他大是厭惡,左冰忍不住道:「請問……請問……姑娘布的是武侯舊遺八陣圖麼?相傳此陣失傳千年,姑娘真是……真是學究天人!」

  卓姊姊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懂得什麼?胡言亂語不要笑掉別人大牙!」

  左冰滿臉羞慚,訕訕站在一旁,小梅好生不忍,正要說幾句話來沖淡尷尬境況,卓姊姊忽然歎了口氣道:「我心裡煩得很!」

  左冰心道:「定是我因長得太像那『卓』門叛徒了,這姑娘看到我便是惹厭。」

  小梅道:「如果那老賊和我們耗上了,咱們又不能出外,那豈不是活活被他困死,姊姊,再過一天連米都沒有了。」

  卓姊姊沉吟一刻道:「目前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左冰忽然想到一事,暗叫不好,他不願再碰卓姊姊釘子,對小梅道:「如果老賊用火攻,這竹陣能抵擋得住麼?」

  小梅也覺這招無法解救,不知如何是好,卓姊姊冷冷地道:「便是火神下凡親臨,也燒不了我這竹陣,你怕死便跑吧!沒有人要你到這來呀!」

  她言語大是尖刻,小梅心中不滿,但卓姊姊從來少與人抬扛,因為她自覺不屑,今番不知怎的?動輒發怒。

  左冰討了個沒趣,但他天性隨和,此時對這姑娘欽佩,些許羞辱,那裡還放在心上?小梅道:「這老賊不知和玉簫劍客有何怨仇,看他相貌不凡,怎的這等殘忍。」

  卓姊姊道:「人雖不可以貌度之,看這老者眉梢帶煞,雙眼閃爍,定是個淫惡不赦的大壞蛋。」

  正談話間,玉簫劍客悠然醒轉,他一睜眼只見身旁站著的竟是日思夜想的卓小姐,他天性好強,此時狼狽到這等地步,真恨不得就此死去,一急之下,又幾乎昏了過去。卓姊姊柔聲道:「你好好養歇,那臂上之傷也算不得什麼。」

  那聲音聽到玉簫劍客耳中,真是百感交集,他自幼父母雙亡,憑著堅毅不拔決心,終於學成絕藝,一生但知為義直道而行,他年紀雖輕,可是經歷卻極為豐富,那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也不知嘗了幾許,磨練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感情之堅強,那是不用說的了,可是這時竟是鼻子發酸,掉轉頭再也不敢多看卓姐姐一眼。

  他昔日無意之間發現卓大江穩身莊園!這便偽裝伐木工人探聽,但卻見到卓小姐,只覺一顆心在飄蕩間忽然得到安寧,多年來心中的寂寞消失了,他茫然中發覺了自己原來多麼需要情愛,卓小姐一言一笑,都深印在腦中,他每夜吹簫,終於引得卓小姐注意,他不久又知道卓小姐傷心人別有懷抱,真是萬念具灰,連為什麼來到卓大江莊中的目的也都茫然了,但他仍是硬不下心離去,流連莊中,直到白鐵軍等人來到,這才隨幫主離開。

  玉簫劍客低聲道:「小姐,小人又回到巨木山莊了麼?」

  卓霓裳輕皺眉梢道:「莊子給人燒了,你別用心神,好好休息吧!」

  玉簫劍客吃了一驚,脫口道:「令尊何等功夫,豈有人能燒他莊子。」

  卓霓裳搖頭不語,玉簫劍客适才流了大量鮮血,此時口渴得緊,卓霓裳是行家,便走去倒水,玉簫劍客掙扎著坐起來道:「卓小姐,小人自己來。」

  忽見一道輕責的目光射來,他怔怔望著那目光,一時之間呆住了,卓霓裳倒了一大碗清水,玉簫劍客伸手來接,卓霓裳微微一笑道:「你躺下張開口別費勁,我來喂你。」

  玉簫劍客只覺一股甜意湧上心頭,倒在榻上,口間一陣清涼,連忙的開口,將一大碗水喝幹了,只覺心中大為舒泰,那斷臂之傷也不覺怎樣了。

  小梅見卓姊姊細心照料玉簫劍客,她和左冰搭訕道:「喂!你好得真快,前天病重得真嚇人,叫你你也不知道,唉!卓姊姊真好本事。」

  左冰道:「我真不敢相信世上有像卓姑娘如此聰明的人!」

  小梅道:「卓姊姊懂得才多哩!喂!我問你,你上次離開巨木山莊,這些日子到底在那兒混?」

  左冰道:「小可在江南混了半年,想是急於趕路,心神俱疲,又著了風寒,不是見到兩位姑娘好心,此刻恐怕已成路旁屍倒了。」

  小梅搖搖頭道:「你難道真的沒有什麼事好做,整天窮混個什麼勁兒?你、年紀這麼青,前途……前途……」

  她說著說著,忽然發覺自己交淺言深,便住口不說了,但見左冰並無不悅之色,更感不好意思。左冰道:「姑娘說得也是!」

  小梅道:「我們這裡雖有四人,但都是病弱和女子,這一困不知要到何時,說不定會困死這兒,喂,你說冤枉不冤枉?」左冰道:「卓姑娘定有高見,咱們也不用擔心。」

  卓霓裳冷冷地道:「那就看各人的造化吧!哼,男子漢……」

  她原本想說「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只依賴女子」?但見左冰臉色誠懇,似乎全心全意信託於她,那句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替左冰治病時,心中只是想著昔日刻骨銘心的愛侶種種好處,真是小心翼翼,但此時左冰已然大好,又覺不該替他治病,心中愛恨交集,煩惱已極,真把左冰當做出氣筒,但平心一想,對左冰胡亂使氣,實在大大不該,不禁又略感內愧。

  左冰道:「夜已深沉,兩位姑娘但請安歇,在下這便守夜,諒那老賊也破不了竹陣。」

  小梅看看卓霓裳並無睡意,便道:「咱們都不睡!」

  玉簫劍客忽道:「這老賊功力怪異,絕非中土人士,他千方百計引小人上當,顯然是為著敝幫而來,等小人明日親自來和他了斷便罷!不敢連累各位。」

  卓霓裳輕輕地道:「充英雄好漢也不必這麼急,你一個人死了不說,丐幫驟遇強敵,也應先有個準備。」

  玉簫劍客一凜,滿臉感激地道:「多謝小姐教誨,這老賊雖強,也強不過小人白大哥白鐵軍。」

  卓霓裳道:「想不到你整日間吹簫弄音,音調一改,還是傷人利箭。」

  玉簫劍客道:「那老賊當小人面辱駡敝幫楊幫主,楊幫主是敝幫自藍文侯幫主後光大門戶的蓋世英雄,小可怎能任他狂言,和他打鬥數次,此人功夫深不可測,最後逼不得已,小人只有施展最後之技,請他品評小弟『樂音蝕骨』。」

  卓霓裳道:「老賊功力深厚,你簫聲擊不倒他,反而被反擊受傷是麼?」

  玉簫劍客道:「小姐料事如神,錯就錯在小人自恃『九天玄響』十二闕少人能禦,和他訂了誓約,敗的人要聽令勝的人去做一件極其艱難之事。」

  卓霓裳接口道:「如果不能辦到,那便自斷四肢是不是!」

  玉簫劍客點點頭,小梅氣道:「這老賊太已殘忍,斷了四肢,便是不死,象個肉球一般,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話才說完,見左冰神色怪異的瞧著她,忽然想起自己失言,心中大為不安忖道:「他們英雄好漢講究什麼一諾千金!這玉簫劍客如果不能完成約言,是不是還要自斬四肢?」

  卓霓裳裳默然,玉簫劍客新傷之後,說了這許多話,人又略感不支,卓霓不再引他多言,小茅屋中一片寂靜,那孤燈燈油將盡,拍拍地爆著火花,小梅又添了半壺油。

  月光從前窗射進,灑在左冰身上,左冰對兩個少年女子,不由又想起巧妹來,只覺歸心似箭,明日一早,便是老賊不走,自己也要走了。

  卓霓裳看看左冰,又看看胡小梅,只見小梅眼中脈脈發慵,雖在團圍之中,但掩不住心中喜悅,不時偷看左冰兩眼,又像逃避似的不敢和左冰目光正面相接!她心中不禁慨然忖道:「小梅對這個人情根已種,但這人洋洋莫測高深,比那負心的人兒更是令人生寒,唉,小梅天真可愛,這……這還不是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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