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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那道人脾氣甚好,仍是笑嘻嘻道:「何兄上盤第一百二十八子下得真妙,貧道好生佩服。」

  何子方最喜別人贊他棋藝高超,聞言一肚子不高興都消失,連連搓手掩不住滿臉得色,卓大江暗暗吃驚忖道:「這牛鼻子記性之強,天下再難找出第二人來,如非他天性太過無滯,武當派武功只怕要以他為第一了。」

  站在一旁的小梅心中不住沉吟:「這道人長得很有氣勢,怎麼名字這樣難聽,叫什麼牛鼻子,笑死人了。」非苦研鑿磨而得。

  忽然小梅不注意手一松,一粒炒米花落在空棋之中,卓大江不自覺用手撚起,放到口中,炒米花入口即化,淡淡的甜味在舌間尚未消失,卓大江滿面喜色,砰的一聲,就在炒米花落下的空格著了一子。

  那回輪到那道人沉吟不決,他臉色漸漸凝重,好半天額間汗珠微現,小梅被卓大江和那道人瞧得心虛了,她羞澀的笑了笑,似是自語地道:「我去給伯伯端兩盤葵瓜子來。」

  轉身慢慢走進屋去,那道人咋舌道:「那個小姑娘,我笑道人服了。」

  卓大江道:「牛鼻子,你不服再來一盤如何?」那道人搖搖頭道:「卓兄,你我學棋數十年,連人家小姑娘一子也破不了,還有什麼臉面,這小姑娘論棋力或然不是我幾十年功力的對手,但她這一份天資已是駕淩貧道之上,罷!罷!罷!笑道人從此不再盲棋。」

  卓大江道:「想不到牛鼻子也有認真的時候,真是難了,哈哈!」

  那道人臉色一整道:「敝掌教師兄令貧道來請教卓兄一事。」卓大江道:「天玄師兄近來可好?」

  那道人是武當掌教天玄真人師弟,他天性滑稽,無拘無束,終年笑口常開,是以別人都叫他笑道人,他武功學淺根本無人知道,生平很少與人對過手,只因他脾氣好極,而且遇事得過且過,讓人一步,又有這個硬紮師兄撐腰,別人自然不會和他為敵,每年只有武當師祖張三豐生日那天,才回武當派一次。

  笑道人道:「掌教師兄思念卓兄,貧道臨行之時,再三殷殷要貧道要向卓兄致意。」

  卓大江笑道:「好說,好說,牛鼻子有事快說,何必吞吞吐吐!」

  樹上錢冰心中一震,暗自忖道:「這人原來就是天玄道人師弟,天玄,天玄,我遲早要找你。」

  笑道人道:「不怕卓兄見笑,最近敝派弟子連遭外人擊傷,掌教師兄為此事大為憤怒。」

  卓大江心中一驚,順口說道:「武當為天下內家之宗,誰有這膽子尋貴派弟子晦氣?」

  笑道人道:「受傷的弟子回來報告,出手的都是一人,而且用的功夫是點蒼龍宮神劍和七煞掌。」

  卓大江大吃一驚正待開口,笑道人道:「點蒼、武當一向情誼深厚,敝掌門人實在不願為此小事締結誤會,卓兄以為如何?」

  卓大江臉色一寒道:「點蒼自三弟執掌門戶,門下弟子絕不敢在外生事,我那幾個徒兒個性,我信得過。」

  笑道人道:「卓兄休怪,別說你作師父的信得過,就是敝掌門師兄也信得過。但此事千真萬確,絕非貧道信口空言。」卓大江道:「牛鼻子,依你說便怎樣?」

  他這人天生護短,言語中已大有怒意,那笑道人道:「敝掌教師兄將此事前因後果一推敲,覺得只有一事可能,因為此人功力極高,不瞞卓兄,掌教師兄親傳弟子武當七子都吃了大虧。」

  卓大江沉吟不語,笑道人又道:「掌教師兄說,此人極可能是貴派叛徒余志飛。」

  他此言一出,卓大江臉色大變,良久才道:「餘志飛已被逐出門牆,天玄師兄盡可放手處置,何必多此一舉,要牛鼻子你千里迢迢跑來問我?」

  笑道人嘻嘻笑道:「師兄心細如發,事事顧慮,貧道也跟他說卓兄光明磊落,心地寬廣,何致為此事生出芥蒂,但他總是不放心,要聽卓兄一句話」

  卓大江哼了一聲道:「牛鼻子別捧我,你在背後怎麼損我,可沒有人知道。」

  笑道人連呼罪過,卓大江正色道:「回告天玄師兄,這孽徒既敢用本門功夫為惡,我卓大江第一個容不得他。」

  笑道人一挑大拇指贊道:「卓兄如此胸懷,不愧一派宗主。」

  何子方插口道:「牛鼻子,你怎麼愈混愈下作,連江湖幫會的語氣作風也學上了。」

  笑道人搖頭笑道:「幫會都是下作的麼?丐幫從前如何光景?」

  何子方被他笑語搶白,發作不得,笑道人道:「貧道這便告辭,我還有兩個小徒侄孫巴巴等著我教兩手飯的玩意。」

  卓大江道:「牛鼻子,代我問候天玄師兄,故人想念得緊哩!」

  笑道人連聲應諾,錢冰心神一疏,身子微微一動,發出一點聲音,驀然一陣風聲,一條人影拔向樹上,錢冰連考慮也來不及,身子一晃,踏著樹梢逃得遠了。

  笑道人追上前去問道:「卓兄,如何?」

  卓大江臉色鐵青搖搖頭道:「這人好快身形。」

  笑道人倒不以為意,他笑道向兩人告辭,卓大江站在樹下,口中喃喃自語道:「鬼影子,鬼影子。」何子方沉聲道:「我可不信世上有借屍還魂之人。」

  卓大江默然,兩人走近大廳,這時月已當天,莊中一片寂靜,「巨木山莊」四個大字閃閃發著金光。

  又是一天開始了,當晨光涼微時,卓大江的獨生女兒卓蓉瑛再也睡不著,她輕輕推開了窗,讓晨光透進淺綠色的輕紗,然後她安然地坐在窗畔,涼風拂過她面上,觸面生寒。

  她抬頭一看,日頭剛剛從山后露出,長夜已盡,忽見後院中小梅穿著陳舊的布裙,正用小漏斗繞著花哩!

  後院中種滿了各色奇花,晨光中都是含苞待放,卓蓉瑛知道太陽一出來,這些花都會怒放爭豔,但頂多只有幾天便又凋謝,看花開花謝,真不知世上為什麼沒有永恆不變的事。

  院裡小梅一壺一壺的水澆著,她那純潔的臉孔真象一朵白蓮花一般,令人實在連碰都不忍心去碰一下。

  「這樣好的姑娘,偏偏這麼愛操勞。」卓蓉瑛想著,忽然對小梅大生憐愛之心,心想如將她扮起來,那才叫好看哩!就是五色的玫瑰也比不上。

  小梅澆完了水,她歇了歇氣,輕手輕腳走了回來,只見卓蓉瑛坐在窗畔,心中一怔,甜甜的笑叫道:「卓姊姊,你起得好早!」

  卓蓉瑛道:「小梅,你更早呀,這花園有人管,你一大早便起身去澆水,別累壞了。」

  小梅感激地一笑道:「卓姊姊,我頂愛花,我小時家裡種了很多很多梅花,花開的時節。我每天癡癡的看,連吃飯都忘了。」

  卓蓉瑛笑道:「難怪你象花一樣好看!」

  小梅臉上紅,卓蓉瑛道:「我聽爹爹說,我們家中來了一個大天才,小梅妹妹,你瞞得我好苦。」

  小梅道:「我從來沒有和別人下過棋,那些局都是從古人棋譜中看來的。」

  卓蓉瑛道:「你來了,爹爹也高興得多,這些花兒也幸運了,有真正愛它的人啦!」

  小梅奇道:「姊姊,難道你不愛花?」

  卓蓉瑛道:「我原先也很愛玫瑰花的,不然怎會種得滿院子都是?可是有一次我很好興致替它修剪,手中被刺了幾個孔,我一氣便不愛了。」

  小梅道:「愈是好看的花愈是嬌嫩,我修花剪草也常被刺得出血。」

  卓蓉瑛道:「我滿心愛它,它卻會傷害我,我氣得拿起花鋤,幾乎把滿院玫瑰挖光,要不是老王阻止我,你今天那裡看得到這玫瑰。」

  小梅笑道:「姊姊,我聽人說你們這兒伐木很好看,待會吃過飯,咱們一塊去瞧瞧可好?」

  卓蓉瑛道:「伐木有什麼好看?不如到湖裡去划船釣魚去。」

  小梅不住央求,卓蓉瑛纏她不過,兩人吃過早餐,雙雙漫步走到林場之中。

  小梅邊走邊看,眼睛卻在四下搜索,卓蓉瑛見她心不在焉地和自己瞎搭訕,心中不禁奇怪,也不知道這個姑娘,腦中異想天開胡思些什麼。

  小梅忽然遠遠地看到錢冰吃力地揮動著巨斧,一次次砍向大樹,她不由停住了腳步,心中默默數著砍的次數,希望那樹趕快倒下,好讓錢冰休息。

  卓蓉瑛道:「這檀木運到北京真是價值連城,可是在此地卻有人用來引火炊食,當真是暴棄天物。」

  小梅隨口答道:「一件東西在需要的時候才有價值,姊姊你說對麼?」

  卓蓉瑛道:「你說得不錯,小梅,你在這裡瞧瞧,我要去找一個人。」

  小梅點頭答應了,卓蓉瑛也是想到和自己昔日心上人極相似的錢冰,不知他離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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