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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那邊幾個少林寺的僧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個丐幫的新人——年紀才廿出頭的白鐵軍,他的功力,已大大震驚了全場。

  白鐵軍道:「白某人雖為丐幫一員,但楊老幫主的死對白某依然是一個不解之謎,望何先生教我。」

  他說著就拜將下去了,何子方聽了這句話臉上神色一變,他猛一伸手中拐杖,一股柔韌而強大無比的力道竟然從拐杖上橫生而出,擋住了白鐵軍下拜之勢,他重重把拐杖頓地,長歎道:「楊幫主在星星峽一戰受傷後,從此失蹤武林,何某緬懷故人,無一日不是縈縈在心,丐幫眾俠從此絕跡武林,今日令旗初現,何某心下萬分感慨。」

  白鐵軍忽然雙目牢牢盯在何子方的臉上,一字一字地道:「但是何先生乃是星星峽之變的目擊者——」

  何子方縱聲長道:「白兄此話是什麼意思?」

  白鐵軍道:「白某不敢說有什麼意思,是這個不解之謎,存于武林中這許多年,在白某想來,答案必在列位當時目擊者腹中——」

  何子方雙目鬥然精光暴射,他冷然道:「白兄可是對何某有什麼懷疑之處麼?」

  白鐵軍道:「小可不敢。」

  何子方冷笑不語,過了一會,忽然歎道:「楊幫主一生英風俠骨,一雙鐵掌打遍天下,何某與他雖然談不上什麼交情,但是楊幫主乃是何某畢生敬佩的英雄人物,想當年在燕然山上楊幫主獨掌劈四霸的神威,至今猶在何某心頭,他神秘地一去不復現,真是令人思之傷心……」

  白鐵軍聽他說得懇切,像是對一個逝去的老友追懷不已的樣子,他不禁微微一怔,全場望著這丐幫的三人,不論如何,丐幫的重現,連少林高僧們都怔然心凜。

  這時那個少林僧走了過來,一元大師合十道:「點蒼何施主隱居在此,貧僧居然得瞻英姿,真是三生有幸……」

  何子方還了一揖道:「何子方此刻心如止水,雖是俗世之人,卻與出世之士沒有區別,大師所見的不過是個真氣殆盡的羸弱老夫罷了。」

  一元大師轉首對白鐵軍道:「白施主少年英雄,彈指揮袖間能破強敵,老僧好生欽服

  白鐵軍道:「大師過獎。」

  老僧深深望了白鐵軍一眼然後道:「施主年齡方逾弱冠,卻已是一派宗師之身手,目下仗著沖霄豪氣,正好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十年之後施主大器已成,那時若是老僧命長,說不定咱們還能在少林寺中相見一場——」

  白鐵軍吃了一驚,怔然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他才問道:「敢問大師此言何指?」

  老僧雙目牢牢注視著白鐵軍,白鐵軍只覺那目光中射出一種慈悲的光芒,他不知是為什麼,心中忽然有一些傷心的感覺,老僧這時忽然微笑道:「老僧胡言,施主但比過耳秋風罷了。」

  他雙手合十,舉步飄然而去,何子方叫道:「致上貴寺方丈大師。就說點蒼故人卓大江何子方祝福他萬事如意。」

  大師哈哈笑道:「出家人豈敢談什麼如意,貧僧謹代方丈謝了。」說罷便帶著受了傷的少林弟子離去了。何子方看少林僧去得遠了,轉過目光來道:「白兄請進莊盤桓數日,詳談一番罷。」

  白鐵軍道:「謝了,做叫化子的被風打雨是慣了,咱們這就告辭了。」

  何子方想說,但又覺沒有什麼好說,於是他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道:「如此,請便——」

  白鐵軍道:「白某才疏識淺,雖是萬難及得上楊老幫主之萬一,但是這個謎勢必要揭開的。」

  何子方冷冷一笑道:「何子方預祝順利。」

  白鐵軍微微一笑,帶著梁老四和湯二哥緩緩走去,何子方的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星星峽的往事,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謎啊……」

  他緩緩地走進莊去,這時,伐木的工人成群結隊地收工回來,有些人合唱著自己編的歌,腔調有高有低,就像一群鴨鵝一般,何子方微一瞥目,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一個氣質高華無比的少年夾在人中,也扛著一個斧頭大踏步走來,看他那模樣分明也是一個工人,但是他的氣資卻是令人一望而驚,他雖是穿著破爛的舊衣,然而一種天生的瀟灑氣質卻是隨著他一舉一動流露出來。他再一看,心中更驚這人怎麼會和師兄長得一模一樣,其實上次在南湖,何子方和錢冰已照過面,只是何子方當時沒有注意罷了。

  何子方憑著他幾十年的經歷,他暗暗對自己說:「這個人一定是個人物,絕不會是普通的工人。」

  這時,工人們都已走近了,何子方注視著那少年,只那少年正和一個大塊頭邊談著,那大塊頭拍拍他肩膀道:「喂,錢冰,我瞧你進步得真快啊,方幾天工夫,伐木頭的技巧已經趕得上我老兄啦。」

  錢冰笑道:「哈哈,還不是承列位大哥悉心教導得好,不過,做學生的也得要有一點天才,嘿,你說對不對。」那大塊頭重重地拍了拍錢冰,笑道:「對,對—…·」

  這時,錢冰遠遠地與何子方對了一個照面,何子方立刻發覺這個少年的目光中閃出一種令他心寒的光來,他不禁然怔住了——

  工人們都走到東院去了,何子方喃喃地道:「這少年叫錢冰……他叫錢冰……」

  工人們進入下房不久,便各自提著水桶出來打水洗澡了,錢冰提著一隻木桶,輕鬆地走到天井上的水井提水。

  他正提了一桶水上來,忽然,一聲咳嗽聲從後面傳來,錢冰一回頭,只見那何先生負手站在後面,錢冰微微行了一禮,正準備提水離開,忽然那何先生道:「汗巾忘了。」

  錢冰回頭一看,只見自己帶來的手巾忘在石井邊,於是他帶著謝意地對何子方一笑,返身去取那手巾,何子方忽然道:「錢小哥兒——」

  錢冰吃了一驚,停下身來,何子方突如其來地向道:「你可是從京城來?」

  錢冰微微一怔,隨即道:「不是——」

  何子方又問道:「你可從京城路過?」

  錢冰道:「小可從來還未到過京城哩。」

  何子方啊了一聲卻忽然轉變題道:「聽說你才到咱們這裡沒有幾天?」

  錢冰答是,何子方又道:「瞧你模樣倒像是讀書相公,做工的生活過得慣麼?」

  錢冰不知他問這些幹什麼,他一時想不通對方是什麼用意,便答道:「也沒有什麼不慣的,莊主待咱們工人十分厚道,咱們無一不衷心感激。」

  何子方道:「錢小哥兒恐怕不會長留這裡?」錢冰老實道:「說來慚愧,小可投此實是因為短了幾個川資,只等稍有積蓄就要趕路南行。」

  何子方點首優閑地道:「少年能有機會跑跑天下,那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他停了一停,似乎想等錢冰說下去,錢冰卻是只想離開,他沒有說話,何子方卻接著道:「便以我來說,這一生雖是沒有什麼出息,但是天下東南西北幾乎是無一處沒有走到,現在回憶起來,也真有趣得緊。」

  錢冰敷衍著道:「古人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何先生足跡遍天下,真是學問滿胸腹了。」

  何子方笑道:「我那稱得上什麼學問,不過各處的名山大川看過,胸襟氣度自然會開闊起來,以我個人來說,江南美景雖如圖畫,卻是終不及塞北的浩瀚壯景——」

  他搖頭擺腦地接著道:「塞外遊牧之民以狼煙為聯絡訊號,有時數個山頭狼煙齊舉,真是壯觀……」

  錢冰聽他說到塞北狼煙,不自覺地嘴角掛上一個微笑,答腔道:「有時煙柱沖上雲霄,仿佛和天都接在一起哩。」

  何子方道:「一點也不錯,我就喜愛那種景色……啊,你瞧我只顧聊天,耽誤了你時間……」

  錢冰提桶道:「沒有,沒有,我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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