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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林嵐嗯了一聲,李瓊柔聲道:「嵐哥,我爹爹在山上閉門練功,我一個人寂寞死了,我也跟你去關中見見胡老伯伯。」

  林嵐喜道:「那可好啊!我師哥也要回去,他久走江湖,知道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我平常不好意思纏著他講,你一個女孩兒只當是愛聽故事,纏他講他一定不好意思拒絕。」

  李瓊見他年紀已經廿多歲,可是還存孩子脾氣,心知他在胡笠羽翼之下,對於世事知之甚少,是以頗為天真。

  李瓊笑道:「好啊,我最愛聽故事。」

  她說完便靠在林嵐肩上,林嵐嗅著她的發香,李瓊忽然一伸手疾若閃電點向林嵐胸前,這正是人體中昏睡之穴,林嵐萬萬想不到她會突然下手,一聲未哼便昏倒地下。

  李瓊輕輕扶他睡下,她目光中充滿了喜悅,看著那張白晰俊秀的臉孔,心想等他醒轉過來已是天明,那群狐群狗黨定然走了,嵐哥雖則生氣,可是事已成實,他對自己又甚為縱容愛護,定然不了了之。

  她愈想愈是得意,看看林嵐安祥的面容,高貴的風度。心中默默想道:「一個是這樣幸福,一個卻是那麼潦倒。」顯然的,她一個人坐在這深深的暗林子,不由又想起那個陪她聊天的流浪漢。

  她和林嵐隱身所在之地甚為隱秘,是以不怕被人發覺,她口中輕哼著小調子,將外衣蓋在林嵐身上。

  天色已經全暗了,突然林中呼嘯之聲大作,好象已經有人動上了手,她好奇心大起,而且自恃動作輕巧,又重施故計,輕輕地踏上一株大樹。

  她先找到一大片葉子隱身,然後,便輕輕撥開枝葉,只見遠遠處火光明亮,把那塊大場照得通明,場中七八個圍攻一個人,那人從容不迫,手起腳踢,嘴中還不時揄說上一兩句,李瓊雖想聽不清楚,但見那圍攻的眾人暴跳如雷,心知定是嘻笑駡人之話。

  又過了半晌,那人似乎已經不打得耐煩,招式漸漸銳利,李瓊瞧了半天,這才瞧清楚那圍攻之諸人正是日裡在這林中商量的眾人。

  她愈看只覺那被圍攻的人身形甚是熟悉,那人用黑布包住面孔,手中連施絕招,不一刻便把眾人一齊點到,他搓搓手,清嘯一聲、向李瓊這邊走來。

  李瓊聽他嘯聲,忽然憶起這人,等他走得近了連忙跳下,結結巴巴叫道:「喂,你……原來就是……就是躐塌鬼,你功夫真俊……真俊呀!」

  她萬萬想不到一個又肮又不驚人的流浪漢,竟是一個武林高手,那人見她從樹上跳下,也是一驚,伸手拉開黑布,頭上臉上依然是又亂又髒。

  李瓊道:「你幹麼……幹麼要打扮成這樣,你瞧我……我師哥穿得那樣整齊,不是令別人看起來比較舒眼嗎?」

  那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既知道我會武功,咱們緣份便完了,你得好生勸勸那小子,這小子武功雖然不錯,可是到處樹敵,一定會栽在別人手中。」

  他沉聲說著,李瓊凝神而聽,只見他雙目炯然放光,她心中一動,自作聰明地道:「喂,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傷心事,才會這樣的。」

  那青年聳了肩道:「是啊,象你這樣的姑娘不喜歡我,叫我怎麼不傷心?」

  李瓊嗔道:「別胡說,喂,你到那去?」

  那青年道:「四海為家,天地為蘆。」

  他說完忽然想起自己這八年來當真是以天地宇宙為家,不覺悲從中來,口中卻說道:「告訴那姓林的,賊黨都收拾了,要他好好跟他師兄學一學,不要師父本事沒有學到幾分,比師父還狂。」

  他微一沉吟,看著前面茫茫的黑暗,心想自己是個慣與黑暗為友的怪人,也不理會李瓊,展開輕功飛跑而去。

  曙光乍現,天明了。

  四野茫茫,輕風緩緩地吹拂著,「躐塌鬼」做完了這件事,心中頓時又空虛起來,天上有一隻鳥兒振翅飛過,他抬起頭來,那只鳥在空打了一個圈兒,又飛了回來,清脆地叫了一聲,立刻林中又飛出了一隻鳥兒,於是兩隻鳥兒比翼飛去了。

  他百般無聊地緩緩踱著,輕風把他褸襤的衣衫吹得飄飄然,但是他的心卻沉重得了無飄然之感。

  最後他坐在一塊大石上,眼前有無限的明媚景色,鳥兒的啼聲輕盈盈於耳,於是他正經地對自己說:「良晨美景,風光明媚,一方啊,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唱吧!高聲唱吧!」

  於是他當真像是快樂了許多,陰霾從他的臉上退去,他快活地唱道:「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看剝蓮蓬。」

  一片田園怡然之樂揚溢在他深厚的歌聲中,但是當他唱完了最後一個字,他又興味索然了。

  於是他輕歎了一聲,喃喃道:「一方啊,你這是騙自己罷了,你的歡樂都是欺騙自己的啊,你真正的歡樂早就過去了啊……」

  這個落泊江湖的青年人正是鐵馬岳多謙的次子岳一方,自從當年首陽山一戰鐵馬連敗青蝠金戈後,白冰隨著她的父親白霜離去,他從白冰那美麗的眼光中看到了那溫柔多情的光輝,然而那光輝卻是落在大哥芷青的身上,而芷青卻是渾然未覺,這一離別,白冰一方和卓方三人都只留下一顆碎碎的心。

  岳多謙是個極為通達的人,他知道一方卓方自幼住在深山中,他們的感情是世上最純真也是最完整的,一旦遭了打擊,那也是完全的破碎,絕非的居深山中清溪白雲所能治癒的,於是他對孩子的希望遊歷江湖並不反對,他知道只有江湖上磨練,才能讓豪氣來彌補這孩子破碎的心。

  一方默默地坐著,朝來的清涼沁潤著他的感覺,於是他昏昏然感到一絲睡意。

  驀然,一大堆人的交談聲驚醒了他,他不禁專心一聽,只聽得許多人交談著走進了來。

  「……在金狗佔領下,咱們練武人上不能保疆衛土,下不能安民靖鄉,已經是十分慚愧的了,偏偏咱們中間還有不爭氣人,為了屁大的事爭得面紅耳赤,委實太不成話了……」

  「所以俺就萬分贊成這次的河洛豪傑大會盟。」

  「有四川唐家和河北譚門出面發起,我想便是平日那些自命清高的宿隱也不得不出來吧。」

  「嗯,那還用說,不過唐譚二人都無意於盟主之位,聽說他們已商請了更了得的前輩做盟主,可不知是誰?」

  「還有這次咱們請了岳君青少俠夫婦來見證,這聲勢可謂浩大非凡了,現在就只等岳大使夫婦來臨……」

  那夥人談著走了過去,一方呼的一下跳了起來,「岳君青」三個字在他腦海中如雷轟頂,霎時之間他像是想起了久已遺忘的往事,那些逝去的歡笑,眼淚……他不見君弟已經八年了啊……

  於是他匆匆爬起身來,跟著那一夥人走去。

  那一夥人邊走邊談,看來全是江湖中豪傑之士,他跟著眾人走入一個密不透風的林子,昏天黑地地轉了十多個圈兒。豁然開朗,眼前一亮,現出一個極大的房屋來,一眼看去便知是個大廳堂。

  遠遠就聽見大廳中嘈雜之聲,顯見廳中已有不少人在,一方一言不發跟著走向大廳,廳門站著兩個人,一見這夥人,就笑道:「郭老大,現在才來啊!」

  那為首之人道:「不算遲吧,他們都是我的兄弟——」說著向後指了指,一方連忙上前幾步,那管門的以為一方也是那什麼「郭老大」的兄弟,便一句一個「久仰」地把他們迎入廳內。

  一方進了大廳,在角落上坐了下來,他仔細打量四周,只見前臺一排席位,正中的空著,右席上座著一個身著大布衫子的老儒,從眾人的談話中,他得知這老兒便是四川唐家的掌門人「儒俠」唐若江。

  唐門的暗器功夫在武林中是一絕,一方在江湖上遊蕩這許多年,也久聞唐若江的大名,不禁仔細打量了幾眼。

  左席上座的那個山羊鬍子的老叟卻是河北的譚清正,河北譚家在武林中是了不起的世家,當年譚百樂手創「無影七十二腿」,在北固山上只腿敵五豪,從此「譚腿」名滿武林,直到今天,仍是江湖上津津樂道的。

  譚清正摸了摸山羊鬍子,雙手一伸,待眾人的鼓嘈聲低了下去,他清了清喉嚨,緩緩道:「諸位英雄好漢莫要不耐煩,並非咱們故意拖延時間,實是咱們決定商請的頭兒沒有到,咱們怎能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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