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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晚風又吹亂了她剛理好的秀髮,於是她的心也被吹亂了,她不由自主的又惦念著生死未卜的爹爹,自從她有知覺以來,就沒有見過爹爹快活過。

  「爹爹是一個熱情的人,這是我知道的,好幾次我裝著睡著了,爹爹偷偷跑到床邊來用手溫柔的撫摸我的臉,親我臉頰,那時候,我想他心中定然充滿了慈愛,可是他為什麼要把感情埋在那終日冷森森的面孔內呢?」

  司徒丹手撐著頰,心中不解的想著,偷眼一瞧岳君青,只見他臨風而立,不但長得白晰俊秀,更有一種書卷氣息,高度的智慧,從他眼神流露出來,司徒丹心中充滿了愛戀,而且也充滿了敬意,她自己一向自負的美麗,嬌生慣養的脾氣,在身旁這個少年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正是千千萬萬初戀男女的心情,在相愛人兒的面前,一切的矜持,一切的做作都是多餘的了。

  岳君青此時心情也很紊亂,他一方面為爹爹鐵馬岳多謙和劍神決鬥的勝負擔憂,一方面,又想到媽媽和哥哥們為自己失蹤,不知是多麼焦急啊!

  媽媽慈祥的笑臉,似乎又從眼前露出,媽媽溫柔的手似乎又按在他肩上,君青想到終南山下,那茅屋,那小溪,不知怎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他強抑著,心中不停的叫道:「君青,你已是一個大人了,至少要象大哥那樣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千萬不能再流淚啦!」

  他忽然看到手指上的傷痕,那是他為護衛母親而被天豹幫砍傷的,一刻之間,君青豪氣陡增,想起當時自己對於武功一竅不通,猶能挺身而出,保護母親脫險,現在雖然不見得高明,可是那幾招劍式可真管用,他下意識摸摸身後的鏽劍,笑意慢慢現出,他心裡說:「我還有劍哩,這就趕快先尋爹爹去。」

  他看了看坐在石上的司徒丹,便催促她道:「快走啊,否則天黑了,還走不到宿頭。又得在山洞中歇啦!」

  司徒丹笑道:「宿在野外也不打緊,岳哥哥我累得緊,再休息一會好嗎?」

  溫柔輕快的語聲在君青耳畔飄蕩,君青只覺得一陣異樣的感覺,心裡受用的緊,他一向臉嫩,當下不好意思拒絕,只得訕訕湊近坐下。

  司徒丹知他心中有點不願,便笑道:「岳哥哥,你看那邊多好看,我們一邊談天,一邊欣賞落日,等休息好了再趕路,我擔保明天能夠趕到陝西去,岳哥哥,明天我們不吃中飯,連趕四五個時辰,還怕走不了二百多裡路嗎?」

  岳君青聽地喊得親熱,感到很不好意思,臉一紅,也不說什麼,心內卻道:「瞧你滿口花言巧語,明天嚷著累喲要休息喲,一定又是你呀!」

  司徒丹忽道:「你剛才站在那裡,呆呆的想些什麼呀?」

  君青答道:「我在想爹爹會不會打勝劍神胡笠?」

  司徒丹道:「岳老伯伯從前威名大得緊,我爹爹的功夫你是見過的了,聽說早年就敗在岳老伯伯手下。我想一定沒有問題的。」

  君青道:「難怪你爹爹要捉我,那劍神胡笠威震關中垂四十載,手下底定然有真才實學,所以我才會擔憂。啊!對了,告訴你,我爹爹一點也不老。」

  司徒丹聽他正在擔憂父親安危,居然還有心思辯論父親老不老,真是孩子氣得緊,當下笑道:「是喲,對不住,對不住,是我說錯。」

  君青道:「爹爹走起路來比誰都快,而且非常輕鬆,連大哥那樣高手,也還差得遠哩!」

  司徒丹問道:「你大哥武功比你高麼?」

  君青道:「豈止比我高,我瞧江湖上能和大哥芷青並駕齊驅的,除了老一輩武林七奇外,只怕少有對手,象你我這種身手,十個,八個他也不會放在眼內,就是你……就是你爹爹……」

  他說到此,忽然想到自己已經十七歲了,還這樣幼稚地向一個女孩吹自己父親和兄長,如何如何了不起,真是十分羞愧的事,便住口不說了。

  司徒丹漫口答道:「喲,真厲害,你大哥本事真的這麼高嗎?」

  君青見她心不在焉,心中更是羞愧,甚至有點惱怒了。司徒丹忽然一長身,向前竄去,口中叫道:「岳哥哥,快向右邊趕,咱們來捉那頭狸貓。」

  岳君青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就在注視林裡的小獸,是以沒有注意自己說話。他當下立刻依言向右縱去,只見一隻遍體黑色,毛如蜀緞的小小狸貓,正忙著在上樹逃亡,君青看得好玩心裡一樂,解下頭巾,便欲縱身上去捕捉。

  正在這時,司徒丹氣急敗壞的從左邊跑過來,原來她以為追丟了,看到岳君青正屏住氣息,躍躍欲試,便也連忙放輕腳步,站在後方。

  岳君青瞧得仔細,一縱身直拔起來,輕飄飄的落在狸貓近處,伸手便想用頭巾去罩,那狸貓十分乖巧,作勢向右一竄,君青連忙張開頭巾,那知那狸貓是虛招,向左邊樹上跑去。

  君青童心大起,緊追不捨,呼呼呼從一棵樹追至另一棵樹,不一會已到林中央,司徒丹也興致致的在地下跟著跑。

  那黑狸逃了半天,力量漸漸消耗盡,睜著一對求憐的眼光,不停地看看君青,又看看司徒丹,司徒丹柔聲道:「黑狸,黑狸,我們不會害你的,你別再逃了,乖乖的跟我們走吧。」

  君青乘他說話之際,突然縱向黑狸停身之處,人尚未到,頭巾已把四周罩住,這招正是「虯縵縵兮」脫化而出,其勢有如紫雲突合,天色頓暗,那黑狸如何逃得開,司徒丹歡叫一聲,也縱上樹來,口中連道:「岳哥哥,快給我。」

  君青微微一笑,打開頭巾抓住黑狸的頸皮對司徒丹道:「司徒姑娘,要抓這兒它才逃不掉。」

  司徒丹聽他姑娘姑娘的喊得生分,心中不樂,但她實在愛黑狸可愛的模樣,便不計較那麼多,照著君青的話,抓住黑狸的頸皮,抱在懷中。

  那黑狸知道逃不掉,便很馴服的躺在司徒丹懷中,司徒丹大喜道:「岳哥哥,你真是內行,你瞧抓住它這兒,它一動也不動哩!」

  君青道:「我媽媽養了一頭大花貓,名叫阿花,比這黑狸還要大些,我從小就和他一塊玩。自然知道如何抓它了。」

  司徒丹道:「我們就把它帶著趕路可好?」

  君青心想這也沒什麼不好,忽然想到一事,便笑問道:「你不是說累了嗎,怎麼剛才跑得那樣快,簡直比狸貓還快一點。」

  司徒丹很不好意思,依著頭摸著黑狸遮羞,君青十分得意,暗忖:「這樣你總再沒有藉口停著不走了吧,只要找著爹爹,天下還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嗎?」

  司徒丹羞愧地道:「好啦,咱們走吧!」

  君青見她很是羞答答的,心中突然有點不忍,便笑道:「到初更趕到吳家集了。」

  忽然一個陰森那聲音道:「照哇,山不轉路轉。岳公子咱們又相逢了。」

  君青聽那聲音好生熟悉,驀的想起一人,拉著司徒丹往後便跑,忽然眼前一亮,臉上冷森森的,君青一止步,只見前面站著一個老者,正是天豹幫高手大方劍客吳宗周。

  君青往後一看,身旁不遠之處,也立著兩個漢子,一個是天豹幫幫主白公哲,另一個是和大哥芷青交過手的高手百手仙翁雷昌年。

  君青暗暗叫苦,心忖如果自己一個人打不過還可以乘機逃掉,目下這司徒姑娘輕身功夫差得遠,再怎麼樣也脫不了今日之圍,他想了幾條計較都行不通,最後心一橫,正待挺身而戰,那大方劍客吳宗周似已不耐,冷冷說道:「姓岳的小子,你怕了是不?快快將頸上那顆白蓮子乖乖獻上,咱們天豹幫看在岳鐵馬面上,也不來和你這晚輩計較。」

  君青一看司徒丹,但見她神色自若,對於當前情勢並不著急,心中暗道:「你都不怕,我難道又怕了,打就打吧。」當下納氣丹田,朗聲說道:「小可頸上白蓮子是岳家家傳之寶,不知各位前輩一再相索,究竟是何原因?大丈夫生於世,立身行事應以信義為先多,這區區玩物是身外之物,原算不了什麼?各位前輩如果有正當理由,小可自當雙手奉上,如果但憑武力相奪,小可雖則不濟,他不能墜我岳家威風。」

  司徒丹聽他侃侃而談,芳心大為佩服,便說道:「岳哥哥,罵得好,這些傢伙那知道什麼是俠義。」其實岳君青走動江湖才不過幾日。只是他喜愛讀書,對於史記的遊俠列傳更是熟讀於胸,今番得其所用言談之間,自然有一種豪俠重義的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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