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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黑夜匆匆地退走了,陽光又普照人間。

  一個斜斜的山坡旁,姚畹和陸小真靠在一株大樹下,畹兒信手折下了一朵花兒,放在鼻子上深深地嗅了一下,然後,她頑皮地把花朵在陸小真的耳朵上輕輕地拂著,逗陸小真發笑,玩了一會兒,畹兒用中指和拇指把花朵一彈,目送它飛得老遠,落在地上道:「昨天那個韓大哥真有點古怪。」

  小真眉色不展地道:「人家三兄弟折了二個,如何不氣。」

  畹兒道:「他那劍好厲害,就在咱們脖子前面五寸處掠過,要是再遞得前面一些,咱們豈不是要哢嚓一聲,腦袋搬了家?」說著用手在陸小真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小真推開了她的手道:「你又胡思亂想了,人家殺了多少個天全教徒啦。」

  畹兒薄嗔道:「啊!誰知道他為什麼殺人啦!唉,對了,你可記得上次在破廟中發現的兩個無頭屍首?」

  小真用手掌壓住了心道:「你還要提,嚇都嚇死了。」

  畹兒認真地道:「昨天他那劍對著咱們的什麼部位?」

  小真略一思索,用手比了一比道:「大概是在脖子的中點,剛好是上下各一半的地方。」

  畹兒一拍手掌道:「那兩個無頭和尚的傷口也是在那地方。唉,真怪,昨晚那兩個天全教徒連刀劍都沒撥出鞘呢,他又穿了那身衣著,莫非……」

  小真一躍而起,打斷了她的話題道:「你又說是直覺了,這次你不說些充分的理由來,休想我聽信你一句話。」

  畹兒嘟起小嘴道:「我當然有道理了,聽不聽由你。」

  小真忙抱住了她的雙肩道:「好好,我聽就聽,大小姐,你千萬別生氣。」

  畹兒笑道:「你坐好,我說給你聽。昨晚我們在林子裡,不是聽他說靈藥真靈嗎,張大哥告訴我,他看到蛇形令主殺了那兩個和尚之後,也曾說過靈芝草真靈的。」

  小真道:「這話不成理由,光是我們武當派就有三百多種靈藥,你知道他說的是哪一種靈藥啦?」

  畹兒被她一句話便說倒了,急得直搓手,她想了一會兒,又被她想出了一個理由,樂得她直拍手道:「有了,他昨夜聽到何摩尚在人世的時候,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試想,如果是平常的分手一次,值得如此緊張嗎?除非他本以為何摩已經不在人世了的,這才會手足失措。」

  小真見她倒有三分道理,小真略作一思索便駁她道:「他若是蛇形令主,陸哥哥他們不早就完了?」

  畹兒低下頭道:「但是,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小真一想,果然二人都沒有善終,心中一陣絞痛,淚水又汩汩流出。畹兒忙叉開話題道:「我最初懷疑到他,是因為他誅了兩個天全教徒之後,不說『二弟,又殺了二個仇人。』反而洋洋得意,自認天下無敵。這還是好人嗎?古人說君子慎獨,等到我們現身之後,他又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為陸哥哥報仇的話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嗎?」

  小真被她這一說,回想到當時的情況,真是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汗毛直豎,她驚道:「如果查汝安不及時趕到,我們豈不險哉?」

  畹兒扮了個鬼臉道:「好啊!你終於聽我的咧!」

  忽然,從他們背後有一人冷冷地道:「我可不信。」

  畹兒大驚,正要拔劍,小真一把扯住了她,頭也不回,冷冷地道:「何大俠還記得我們嗎?」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何大俠還記得我嗎?」才對,但她硬扯了姚畹。

  何摩的音容,無時無刻不印在陸小真的心中,此時雖是乍遇,又背著面,但他那磁性的聲音,早在小真的心中起了共鳴,怎會認他不出來?

  何摩脫口喊道:「陸真人!」

  畹兒機靈地站起身來,口中道:「該我去打水啦!」

  她眼角忍不住飄向何摩一眼,想再看看他那副潦倒的窘相,哪知竟是一個翩翩的濁世佳公子,早已打扮停當了。

  小真羞愧地低下頭去,一把抓住了畹兒的衣角,口中半帶哀求,半帶喜悅地道:「不要走嘛!」

  畹兒的天性是喜歡捉狹的,她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唷,沒水喝不要幹死了嗎?」

  何摩上前了一步道:「姚姑娘,我也有一個口訊帶給你。」

  姚畹一怔,心想真是怪事,何摩又怎會認得自己了,其實她不知上次陸介冒何摩之名大鬧伏波堡的時候,何摩早已在暗中窺探著了,所以自然認得姚畹了。

  畹兒故意拉長了臉道:「何大俠又有什麼見告的啦!」

  何摩本來也是一個機伶的人,但不知怎地,只要有陸小真在場,他就會口齒不清的了。

  他道:「我方才和五位老前輩分手,他們都向你問好,還有,還有……」

  何摩的眼角飄了陸小真一眼,畹兒還以為下面指的是小真的事,她放意催促他道:「快說啊!」

  何摩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激動地道:「陸二哥安然無恙,而且功夫大進……」

  他話還沒說完,畹兒忽然大叫一聲,抱住了小真道:「我又對了,陸哥哥沒有死,陸哥哥沒有死。」

  她簡直是手舞足蹈了,但是,奇怪的是,作為親妹妹的陸小真可沒她這樣衝動。

  幹是,陸小真內心中自我驚訝了,她驚訝地發覺到,儘管她不時故意把陸介放在第一位,但是經過這次考驗之後,她知道了那應該是何摩的位置。

  她並不是不高興聽到這好消息,只是她的驚訝遠勝於喜悅。她直覺地連想到,如果畹兒的另一個推想是正確的話,那簡直是太恐怖的事了,韓若谷竟是蛇形令主的化身,不,這是不可能的!

  畹兒是充分失態了,在衝動的時候,她是不自覺的,為了避免她以後的難堪,何摩不聲不響地轉過了身去,大聲道:「至於五雄和陸二哥之戰的結果是……」

  他故意頓住了不說,果然,小真和畹兒異口同聲地問道:「結果如何?」

  何摩這才說下去道:「陸二哥沒有輸。」

  畹兒高興得眼淚都笑了出來,忽然,她想到自己是五雄的結拜妹妹,和武功的傳人,豈有為陸介的勝利而鼓舞的道理?於是,她收斂了笑聲。陸小真只是含蓄地輕輕笑了一下。

  何摩又接下去道:「但是除了人屠任厲老前輩之外,五雄都不認敗。只承認是沒有得勝而已。」

  陸小真以為是兩敗俱傷,心下又著急了起來,畹兒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道:「姊姊,你放心,耍我那五個拜兄認輸,恐怕黃河先要清了才行。」

  小真心海漸漸平靜了,她覺得如果不再理會何摩,會把他激怒的,她竭力裝出平淡的聲調來說道:「你的病好了?」

  何摩奇道:「我的病?」

  原來患失心瘋的人,在治好之後,便又把患病時的經歷給忘了,在近代人術語,那便是因腦震盪而引起的記憶力喪失症。

  畹兒讀過一些醫書,在旁忙又問出一句道:「陸姊姊自己有心病,偏說別人也害了病。」

  陸小真一躍而起,薄嗔道:「看我饒不饒你這小長舌婦。」

  畹兒頑皮地把舌頭一吐,裝了個鬼臉道:「唷!你過河拆橋,沒良心!」說著一擰身,跑得無影無蹤,小真被她說得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正要追上去,何摩倉急地喊道:「陸真人!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陸小真停下腳步,故意緩緩地轉過身來,輕輕一笑道:「你,你有話和我說?」

  她為自己的一笑而羞赧了,她低垂了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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