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沉沙谷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他們在這搓麻將似地對嘲,暗中那人可真心急得很,但也無可奈何。

  良久老四才大聲道:「姓查的被蛇形令主打跌了三個跟鬥,還割去了一隻右耳,血淋淋的,真是慘不忍睹,你說是不是丟那破竹老鬼的人。」

  老大老二老三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這話當真?」

  老四不高興地道:「信不信由你!」

  老五卻唉然長歎了一聲,好像認輸似地搖了搖頭,三人見狀,知是不假,也不由地唏噓起來。

  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氣忿已極的尖聲長笑,轉眼之間,已出了裡多遠,漸漸不可聞了。

  五老相顧愕然,他們不料破竹的功力竟如此神深!

  老大凝神靜聽,確信破竹已經離去之後,他那雙白眉忽然高揚,剛才那副唉聲歎氣相,早就飛到九天雲外,他喜不自勝地道:「今番破竹劍客中計去也!」

  老四也大笑道:「為了誆他,老頭兒修成正果又要多上一劫了。」

  敢情他們把自身相救青木師徒之事,卻分派到破竹身上,認為他不該氣壞青木,所以不惜編排了許多言語來氣他,使他與蛇形令主相鬥。

  黑夜中忽然一聲霹靂電光,照在人屠任厲的臉上,那飽經憂患的老臉上,掛上了多年來罕有的一次微笑。

  另一個山上靜悄悄的,只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忽然,三條人影從山下躍了上來,他們跑得迅速無比,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月光談得像是一層灰色的輕紗,但是照在這三個人的身上,卻顯出異樣地刺目,因為這三人都是一襲白衫。

  當中的一個,白衫上卻用一條黑巾蒙住了臉,益發顯得神秘。

  他們來到一棵大樹下,停下身來,左面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道:「教主,你瞧那何摩小子還有命嗎?」

  蒙面的冷冷地反問道:「哼,那萬丈深谷掉下去,那還有命嗎?」

  右面的虯髯老漢道:「這一下利崆峒派的梁子是結定了。」

  左面那老者冷笑道:「令狐護法若是怕崆峒的話,就快去報信自首啊。」

  虯髯老漢一雙粗盾一軒,但是卻立刻恢復了平靜,只萬分不屑的斜脫了左面老者一眼,「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居中的蒙面人忽然對左面道:「白護法,你可聽到後面有人聲?」

  左面的老者傾耳聽了一下,低聲喝道:「不錯,有人聲—-」

  右面的虯髯老漢卻冷哼一聲道:「老早就聽到了。不但有人,人家已到了一丈之內!」

  果然背後發出了「咋」的一聲,似乎是那人故意折斷一枝樹枝弄出的聲音,三人聞聲依然聞風不動,居中的冷然喝道:「什麼人?」

  敵人到了身後不及一丈,這三人猶然背向聞風不動,這分鎮靜可真了不起,卻聽背後那人冷笑了一聲。

  呼的一聲,三人一齊轉過身來,只見一個身材修長的老人如鬼魁一般靜又背後五尺遠處。

  蒙面人愣了一愣,但是立刻乾笑道:「啊!原來是徐老前輩!」

  那人冷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卻抖手拔出一柄又破又舊的竹劍來,他一字一字地道:「天全教的小子,上次碰著老夫,老夫還懶得管閒事,可是這一下惹到老夫頭上來了,老夫可得伸伸手啦,嘿哩!」

  天全教主吃了一驚,但他仍然保持著那分冷酷的鎮靜,他乾笑道:「徐老前輩此話從何說起?」

  那人揮了揮手中破竹劍,發出「劈啪」之響,忽然臉色一沉,厲聲道:「小子你還要耍賴嗎?」

  天全教主乃是絕頂機智之人,他在這一霎時間,已把眼前形勢盤算了好幾遍,但是,他搜破腸肚也找不出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五十年前的武林高手。

  於是,他仍然笑呵呵地道:「徐老前輩,晚輩以為這其中必有誤會……

  破竹劍客卻毫不客氣,氣呼呼地吼道:「在老夫面前耍這一套,你可還差得遠,怎麼樣?你小子打算怎麼死法?」

  天全教主一瞧情形不對,他一面暗暗提氣戒備,一面向右邊的虯髯老漢低聲道:「令狐真,小心,這是破竹劍客。」

  破竹劍客一搏銀須,指著左邊老者道:「不錯,你也是天全教的,那天武當山上你也在場。」說著又指了指右邊的虯髯老漢道:「這位是……」

  天全教主搶著答道:「這位是敝教左大護法。」

  虯髯老漢大聲打斷道:「老夫令狐真!」

  他聲音洪亮無比,直如大鐘突嗚,嗡嗡不絕。

  破竹劍客故意偏頭想了想,然後似乎覺得記憶上尚有這麼一號人物的樣子,點了點頭,又老氣橫秋地指著右面的那人道:「你是……」

  天全教主道:「敝教右護法『賽哪籲』白三光!」

  破竹劍客又是側頭想了一會兒,才微微點頭,接著解釋道:「老夫有個習慣,若是無名之輩衝撞了老夫,可免一死,抱歉得很,這兩位大護法的大名,老夫都有一個耳聞,嘿嘿。」說著又示威似地揮了揮破竹劍。

  白三光心頭火起,轉首故意對教主道:「教主,現在人心不古,世上假冒前人大名招搖撞騙的大有人在,我瞧這老兒就有點靠不住,要不要我去試他一試?」

  他這一番話可說刻薄已極、一面罵他招搖撞騙,一面根本罵破竹劍客早已作古,成了「前人」。

  破竹劍客一聽之下,絲毫不現怒態,反而嘻嘻笑了起來,他指著白三光,翹起大拇指贊道:「倒瞧不出你這小子也是口舌上的能手,嘻嘻,這可對了我老兒的脾胃。」

  天全教主見他狂態畢露,胸中怒不堪言,但他仍然強自忍住,冷然道:「徐老前輩可否明言,究竟晚輩們何處得罪了老前輩,也好令晚輩們甘心受割。」

  破竹劍客見他一再說這個,不禁心中一怔,猛一轉念,暗道:「不好,不要著了那五個老不死的道兒。」

  但他也是精靈之人,佯怒吼道:「我問你,你可和小徒查汝安相識?」

  天全教主愕然道:「這個——俺們有數面之緣。」

  破竹劍客退:「哼,在山東你派這什麼令狐真擺下『羅漢會金剛』,有沒有這回事?」

  天全教主點點頭道:「有是有的,不過……」

  破竹劍客退:「我問你,後來我徒兒沒有和你們動手,跑到蘭州去,那什麼安某的家裡,你又在場是不?」

  天全教主只好點頭。

  破竹劍客道:「嘿,是你逞威風,當著我徒兒的面,把那什麼程鐵雕宰了,對不對?」

  天全教主心裡打了幾百個轉,卻弄不懂這老兒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是,他說的句句是真,只得又點了點頭。

  破竹劍客心中火起,對五雄的話已經信了八分,他怒聲道:「當時查汝安可曾和你動手?」

  天全教主連忙道:「沒有,沒有……」

  破竹劍客道:「你倒威風神氣呀,哼,照你說,你和我徒兒沒有動過手啦?」

  天全教主一聽原來是為這個,當下心中大放,哈哈大笑道:「前輩令徒真乃人中龍鳳,晚輩與地印證幾招,一劍雙奪震神州是何等威風,那場過招下來,令徒委實是光彩之極……」

  他還待再說幾句,卻不料破竹劍客已經聽得忍無可忍,他暗罵一道:「你這小子還敢諷刺老夫。」

  原來他一句句全以為是天全教主在挖苦于他,當下不啻火上加油,大叫一聲道:「少囉嗦,就是你們三個一起上吧,看我老兒打發不打發得了你們!」

  天全教主愣了一愣,暗道:「咦?又什麼地方得罪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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