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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畹兒得意地笑了笑說:「他當著兩個師哥的面,一躍身而跳進了深不見底的絕谷,你想,他死了沒有?」

  查汝明想了想道:「十成是死了。」

  畹兒正顏道:「奇怪的很,我總有個預感,他也許沒死,因為……」說到這兒,她說得漸漸慢下來,似乎是難於出口的樣子,查汝明插嘴問她說道:「為什麼?」

  畹兒笑笑,搖搖頭道:「因為,我也曾從黃山上掉下來,而我就沒有死。」

  查汝明被她這不成理由的理由給說住了,說實在話,她也不能確定這姓金的死了沒有,因為,是有這種千層絕壁上跳下而不摔死的特例。

  畹兒說:「我還有其他的理由。」

  「因為,他的兩位師哥能找到他,就是因為他在山上療傷了一月之久。你想,以他這分聰明,豈不會留個退路,所以,他在二位師哥臉前自動地一躍而下,更可以藉他倆之口,遍告天下武林,使大家誤以為他死了。」

  查汝明點點頭。

  姚畹繼續說道:「還有另外一個更強而有力的證明,就是他那個小孩始終下落不明,以他的伶俐,又豈會不早為他的兒子設想。」

  查汝明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打了個轉,貝齒輕咬櫻唇,然後淺笑著對姚畹道:「畹妹妹,管他的,反正又不是真的事,來,天色晚了,我們再趕一程路,我記得前面十來裡有個村子。」說著,輕靈的身子已上了馬,姚畹心中明白她也同意自己的推測,不禁信心大增,也就一笑而策騎疾馳了。

  這時已是掌燈時分,路上除了她倆外,淒涼得連一個鬼影都沒有,月兒雖兀自掛在天角,但卻沒有絲毫的光影。

  良久,終於前面有點點燈火,那馬兒見到有了明亮處精神陡然旺盛,拔開四蹄,加速往那村在沖去。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莊子,一條大街貫通全村,像樣的客寓都沒一個,她們只得胡亂找個權且歇身之處。

  她們寄居的客店叫來升老棧,不過三五個客房,幸好還有一間空的,依畹兒性子,不住也罷,但查汝明知道這小地方可能再也沒個更好的去處,便決定住下來。

  那店夥方自點了個燈籠,領著她倆往店裡走,迎面走出幾條漢子,查汝明見他們都非善類,暗暗留意,那幾個粗痞見到有兩個俏巧的女客,先是一怔,然後互換了一個眼色,作個會心的好笑。

  休息了停當,也用過了晚飯,畹兒關起門來,在炕上練了些坐功,暗暗照著張大哥得自少林天一大師的心傳去運功,果覺大有進境,她心中雀躍萬分,她想:終有一日,我會和陸哥哥並駕齊驅的!因為——

  四海推全真,
  伏波震八宗!

  查汝明見她面如滿月猶白,眼比秋水還清,嘴角上還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仿佛一泓秋波,又仿佛解語之花,真令人羨煞,她連想到自己,又何曾沒有這般無憂無慮的日子呢?但現在,唉!陸介啊!陸介!你又為何如此寡情,莫非是……郎心已有他屬?

  於是,她喟然而歎了,那長歎聲,不知是帶走了她心中的煩悶,還是反而增加了內心的空虛?

  畹兒已練完了功夫,查姊姊的長歎,把她自夢境中追回,她同情地瞥了查姊姊一眼,她想:我長大後也會和查姊姊這樣心事重重嗎?

  於是,她們無言地,默默地對坐著。

  忽然,隔室傳來那些粗痞的聲音,那是三四個人在七嘴八舌的低低地商量著。

  「我說老大,咱們舵主也四十出頭啦,他不急,我們做弟兄的也要打算打算,隔壁那兩個娘兒還真不錯,你說怎樣?」

  「張阿七少多嘴,人家沒兩手兒,敢在外面跑?」

  「老大,不是我幫阿七說話,人家固然有兩手兒,我們天全教也不是擺不出去的,咱們舵主十八歲就成了名,三四十裡之內,那個不敬,誰個不服。」

  這時,還傳來啪的一聲,想來是那傢伙吹得得意,還猛力拍了下大腿。

  這些天全教的傢伙,真把查汝明氣得笑也笑不出。畹兒不大懂他們說什麼,對天全教也很少聽說過,是以毫無反應,不過她看到查汝明一再用手示意,要她不要出聲,也知道個中大有名堂,便仔細地聽著。

  果然,那些人毫無警覺性,仍在討論不已。

  聽得另外一個嗓子稍重的人道:「老四說得也有理,不過大哥也對,憑咱們要是拿不下這兩個妞,我鄔天星也就不在外面混了。」

  「鄔老五什麼都好,就是會自吹自擂,上次叫你去收規費,還差些給人家攆了出來,少吹牛。」

  那鄔老五怒道:「張阿六,你少豬八戒倒打人家一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鄔老五哪點得罪你了咧!」

  老大怒道:「兄弟少內鬥,自打自,前日三河分舵的哥兒們,不是給他們舵主找了個老婆,也蠻標緻的,那女的也不過是個鄉下人,我們又何必另求煩惱,這兩個准不是上手貨,刺多啦!」

  他們一吹一搭,好像欲取欲求,已任他們宰割的樣子,查汝明哪聽得進這些穢語,便和姚畹俯耳細商,兩人暗暗有了計議。

  第二日一大早,她倆就上了路,才走了半裡多路,空中飛過一隻信鴿,畹兒想起堡中豢養著一堆的鴿子,便不禁想起了家,她想到了姚百森——她那威嚴的哥哥,張大哥,神筆王天等,她也想到了上次群雄大鬧伏彼堡,師父淩霜姥姥和武林三英,最後,她的思念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個勇敢的馬車夫——陸大哥!

  查汝明以鞭梢遙指那信鴿道:「畹妹,那些猴瓜子去搬救兵啦!」

  畹兒被她一語驚醒,有點赦然道:「查姊姊,我們做得也太絕了點,你想想,四個大漢,都直著脖子,連轉動一下都不行,是不是笑死人。」

  查汝明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誰叫他們口沒遮攔的。」

  畹兒回想了一下,心中似是不忍道:「現在怎辦?」

  查汝明自上次陸介棄她而去之後,一肚子的煩悶正無處發洩,乃狠狠道:「這些天全賊子,來一個算一個,來兩個算一雙,怎麼來的怎麼走,我可不含糊。」

  畹兒覺得她有些反常,其實,這是心中感情長久積壓後必有的現象!

  因此,她倆互相看了一眼,嫣然一笑。

  她們沉默地在官道上策騎賓士,兩旁的景物如飛鳥般地掠向身後,她們興奮極了。

  畹兒是因為久想邀遊天下的志願終算得嘗,蹄聲得得,每一步都象徵著她的自由,而且每一聲都代表著她更接近了陸大哥一步,因為聽說他和神龍劍客曾在蘭州現身,而現在,她們正在向蘭州進發!

  查汝明是因為,她知道前面必有天全教徒阻路,這將是一場戰事,雖然,這必定是一面倒的,但多殺幾個天全賊子,不是代表正義的勝利嗎?其實這僅是表面的理由,她想:「陸介一心要誅滅天全教,而我——查汝明應該義不容辭地幫助他。」

  她並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喜歡陸介的,當她師父初次告訴她,那半截玉環上所刻的姓名,就是她丈夫的時候,她是半帶震驚,半帶痛心,因為她的終生,將要託付與一個素未見面的人,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個胖子或是個瘦子。

  因此,她帶著如此的心情,離開了她的恩師,名義上是到外面閱歷,而她也知道,骨子裡還不是為了她的終身大事。

  她開始埋怨她的父母,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她只有抱著碰運氣的態度,去從事可能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冒險——將她的終生託付與一個名叫陸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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