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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原來這湖中小洲長十丈寬五丈,那涼亭在洲的左端,有階石通水面。從亭另一端出去,便是一長四文寬一丈的土場子。場子三面都圍上了竹林,無路可通。

  且說安二公子既接了蛇形令主的留帖,恰巧這幾人也為蛇形令主而來到蘭州,便佈置了這個場地,想把蛇形令主栽在這裡,替陝甘江湖道上的朋友洗洗血仇。

  那蛇形令主俊目回掃,便知這安二公子的心意,但他仍不露聲色道:「好一個幽雅所在,不愧是狀元府第。」

  安二公子道:「令主可見笑了,山野之地,哪有像足下身手的俊才。」

  蛇形令主回顧亭中諸人,正好阻住了退路,舉目一瞧,見那亭上懸了個橫匾,上書「紫氣東來」四個孽窠大字,端的是龍飛鳳舞,便臨空指劃道:「鐵劃銀鉤,也不過如此!」

  程鵬飛順眼瞧去,只見那匾上竟被他硬生生刻劃四個字:「座滿朋高」,把好好的一塊墨寶毀了去,分明是對安府大不敬,老臉那掛得住,便暢聲道:「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程某不才,先替少主人討教一二了。」說著也不待安二公子允諾,便一挽長衫,往場中一站,眾人見事出突然,都望著那蛇形令主,看他怎生交待。

  哪知他陰聲道:「好說,反正姓安的花招多得緊,本令主也就讓你開開眼界,免得陝甘道上的朋友說程鐵雕栽得冤枉!」

  眾人聆言皆怒不可抑。

  安二公子忙輕搖紙扇道:「程老總管休得莽撞。」說時,蛇形會主已大步入場,眾人也無心他顧,都屏聲止氣,只因這蛇形令主雖已以毒辣著名,但無人見過他的真功夫,而這「鐵雕」程鵬飛成名也有三十多年,是西北道上掌上算得一流的人物,這下倒要見個真章。

  再說程鵬飛是經過風浪的人,臨場反而鎮定,一反平時火爆的脾氣,只見他慢慢地說:「老輩不能沾後生的光,你說怎生比法?」

  查汝安等不禁替他捏把汗,原來論雙掌,他或可取勝,否則今日他何止於「栽」,恐怕不死也傷。

  而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老而不死是為賊,本令主就先領教你這老賊的『鷹爪功』!」

  程鵬飛暗笑道:「你可自找死!」

  眾人也松了口氣,原來程鵬飛一生侵淫鷹爪功,本以硬功見勝。

  但程欽雕是何等人物,他仍怒容滿面,連聲冷笑道:「黃口孺子,你逞口舌之利,待老夫教訓教訓你。」說著,也不作勢,右手猛地拍出一掌,就在手快要伸直之時,忽往左一屈,只見一股力道,圈成半個圈子,將蛇形令主圈在裡面,而左手忽然從右手之下穿出,斜斜向上,拳風直奔敵人下腹,這是拳術中的絕招,叫做「顧此失彼」,難在三個動作要配合得當,令敵防不勝防。

  本來上手就用殺著,是學武人之大忌,但今天這蛇形令主已成武林公敵,所以,程鐵雕也就不講這套了。

  昆侖掌教南琨見程鵬飛起招使用上了成名絕招,不由心中暗驚,怕他已動了真氣。

  但在當時那迅如電光之時,那由得眾人慢想,只見蛇形令主已被蓋在掌風中。

  安二公子見他不縱不避,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原來這「顧此失彼」一式三招,第一招雖是詭險,但決困不住一等高手,只因他那一圈一拍,都集中在一個平面上,所以敵手只要應變得快,不難上縱或低身躲過。而下兩招便隨之而上,那時,任對手再強使會捉襟見肘了。所以他這首招不過是個陷阱。

  而這蛇形令主顯非庸手,哪會就此栽在當場,現在他卻不閃不躲,分明是有怪招出手。

  果然,在那飛沙走石之中,忽來一聲驚叫,安二公子和南琨同時飛身亭外,雙雙發掌,而蛇形合主的長笑之聲也傳響蘭州城中。

  安二公子心中大急,循聲又拍出一掌,南琨看定程鵬飛臥身之處縱去,待到近頭,一把脈,早已心脈震斷,回生乏術了。

  眾人不由大憤,但更驚的是竟連人家的招勢都還沒弄清楚,已栽了一個高手。

  原來這「顧此失彼」有個破綻,因為他右手一圈,只能到左肩前便止住了,而左手又從右手下穿出,斜斜向上,拍出一掌,兩股力道雖然一前一後,但相交之處便減去了八分力,蛇形令主既存心要獨霸武林,這等名招的破法,早就研究過而了然於胸。

  所以他不慌不忙,見程鵬飛右掌之力已回向而來,忙向前輕跨半步,避開力道,待那左手的拳風已達下腹,又忙一側身,閃過了主力,然後暗運神功護體,就那二股力道相交之時,硬生生切了出去,順他合力方向,脫出掌風所至,這時已到了程鵬飛面前,而程鵬飛又安得不命喪當場呢?

  眾人見他一招之內,便廢了一個武林高手,心中都暗暗發毛,但更恨他太手毒心辣。

  這固然是程鐵雕失之於自估太高,可是也不由不佩服蛇形令主功力之強。

  安二公子見狀悲聲道:「程老英雄固然是技遜一籌,而閣下又何必一至於此?」

  蛇形令主怪笑道:「會家動招,死傷在所不免,閣下又何必效婦人孺子!」

  「天外一秀」南琨抱起「鐵雕」程鵬飛的屍體道:「南某不才,先替武林誅此匹夫!」

  蛇形令主哼一聲道:「南大俠以昆侖掌教之尊,在下敢不奉陪,只是……」

  安二公子知他話中有物,忙道:「區區本與令主有約在先,尚請南大俠稍待。」

  南琨狠狠地望了蛇形令主一眼,抱了程鵬飛回亭子裡,那邊自有人上來料理不提。

  且兌安二公子心中暗一盤算,輕功、掌功、內功,此人都似詭奇已極,卻不知兵器如何?遂道:「語雲,劍為兵器之首,月下舞劍也是雅事,令主以為如何?」

  蛇形令主梟笑道:「鴻門之宴,也有舞劍,好說!」

  安公子也不再答話,掙地一聲抽出了佩劍。

  這口劍的是有名,系得自大內的「貫日」劍。

  亭中諸人都是行家,皆有伯樂遇千里馬之感。

  蛇形令主卻一翻眼道:「山野之人,哪敢在公子面前賣破銅爛鐵,請以竹枝代劍。」說著右手藏於袖中,暗用食指一彈,那千鈞功力,集於一方寸上,豈同小可。只聽風聲過處,一丈開外的竹林子裡,便飛起一根拇指粗細的竹條。好個蛇形令主,右手忽改成招手之勢,一股陰柔勁力,竟將那竹枝緩緩帶了過來。

  在場高手雖憤于他的為人,但也不禁為他一身功夫惋惜。

  昆侖掌教南琨更大驚失色,原來這是昆侖絕技「呂公指」的化招,用以奪對手兵器,本傳自他兄弟二人,自塞北一戰,他哥哥「八步趕蟬」南璿失蹤之後,天下能曉者,當只有自己一人。哪知會重見於斯地?

  南大俠手足情深,立意要在此人身上找出他哥哥的下落來。哪知因他這一念,以後竟保全了蛇形令主性命,而武林中許多大劫,也因此而不可免了。

  且說安二公子見露了這手,知道蛇形令主想技驚當場,但他家學淵源,而且又是崆峒掌教的關門弟子,豈會被他這一招所震住?

  只見他一挽劍花,正顏道:「令主請了。」

  他們兩人這一交手,真是殺得天昏地暗。

  原來這蛇形令主的招式雖是古怪,但崆峒的「雲摩」劍法也不易與,況且,安二公子有程鐵雕前輩之鑒,那敢再魯莽從事?所以,任憑蛇形令主變了五家功夫,也拿他無可奈何!

  一轉眼便走了三十招。

  蛇形令主眼看強敵環伺,心中暗暗著急,只怕今夜可討不了好去,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幸而安二公子是名門正派之後,決不以手中兵器上的優勢取勝,有時反受到些牽制。

  「一劍雙奪震神州」查汝安在旁見狀不由著急,但又不能插手,徒喚奈何。

  蛇形令主急中生智,心生一計。

  這時,安二公子正以「風起雲湧」之招,攻他正面,劍勢由下盤旋而上,五尺之內,皆為劍鋒可及。

  蛇形令主看個准處,當前身正以急轉之勢攻及腰部之時,以手中竹劍,在他半圈之中,連磕五下。

  這「貫日劍」何等鋒利,況且又是蛇形令主存心迎上去的,所以竹劍尖鋒迅速被切下五段,每段寸許,卻順兩劍相交之力,及其劍身旋轉之勢,成扇形之狀,上下發射安二公子五大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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