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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隔了半晌,那白眉老人念道:「四時最好是三月。」

  三人連聲接道:「萬事惟須付一樽。」

  姚畹最是機靈不過,豈會不知四老在點化她,但是,這場誤會如不化解,天下武林將有軒然大波,況且,其中還牽連到她的哥哥和陸哥哥。

  幸好她平日也飽讀詩書,酷愛對句,便大聲道:「雲物共傾三月酒,筆端還有五湖心。」

  上聯是白香山的句子,下聯出自蘇東坡,卻有入世之意。

  那白眉老者瞿然一驚,啟眼道:「小妮子有什麼看不開的?」

  畹兒不由大羞,原來她易釵而弁,自以為裝的蠻像,但是,那魔教五雄豈是等閒,竟一語道穿。

  這四個老頭的年齡加起來已超過四百大關,但四個人都童心未混,尤以老大為甚。

  而那白眉老者就是老大。

  群雄大鬧伏波堡的那晚,他跟蹤蒙面客進入堡中。那賊子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眼裡,後來,又出面劫了圖去,卻用「腹語」的戲法,把李總管和蒙面人要了個夠,又約期比武後,本想去找那老三,路上偏遇著陸介。

  他在伏波堡中得知陸介是青木道長的弟子,於是又輟著他到了黃山。

  他江湖經驗何等豐富,光憑伏波堡中,淩霜姥姥杖擊陸介的一幕,便看穿了姚畹的心意,因他另有企圖,便暗暗用心。

  這次姚、陸黃山之戰,自然會震驚江湖,而他也料定姚畹聞訊定會趕來,尋求線索。他便連同三個拜弟,定下計謀,便如此這般地在山上守了三天。

  且說那白眉老頭兒見狀,不由大笑拍手唱道:「大姑娘,不害臊,扮個男人滿街跑!」

  姚畹又羞又急,但又不願出聲,兀自低著頭站在當場,另三個老頭卻不言不語,仿佛心事十分沉重。

  歇了半晌,那長白鬍子的說:「這小娃子不遠千里,巴巴地跑來,我們做老人家的焉可讓她白費心力,枉走一遭!哥兒們說怎麼辦才是?」

  那攝生有術,仍是面如冠玉的微笑道:「還是讓你老二賣個順水人情,指點她一條門路算了。」

  姚畹聞言,心中暗喜。

  但忽聽那方臉的道:「老五之言差矣,我們五個老不死的,又不是管事婆,何必招攬,我看還是眼不見為淨為直。」

  姚畹大急,正想開口。

  那白眉老者忙笑道:「老四話是不錯,但這回可不同,不過我們也不能隨便開例,我看還是讓大家想個法子才好。」

  只見他們四個老頭一吹一搭,把畹兒弄得哭笑不得。

  但她也是機靈之人,見機忙躬道:「前輩只要肯明示畹兒,畹兒必將盡力以報。」

  四老不言先笑,聲震山谷。

  笑聲忽止,老大拍肚道:「我老兒吃硬不吃軟,天下人要別人幫忙,誰不說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事後還不是當放個屁。」

  老二也展齒道:「搞得過我們的,便服了他,搞不過的,休提。」

  畹兒大窘,但話既擺明瞭,不得不硬著頭皮,朗聲說道:「怎等比算,還望四位老前輩劃下道兒來。」

  她忒是機巧,這句話四個老前輩便把老頭子給說死了,四老也是出名的鬼靈精,豈會不知。

  老五拍掌道:「人家小娃子可不服氣呢!本來嘛,論人數,她少,論年紀,叨長,我們四個老人家說什麼也不能背個以大欺小的惡名。」

  老大微笑道:「比武的,既然不行,比文的如何?」

  老四怪笑道:「叫我老頭兒念念顛倒經倒可以,其他的可不行。」

  老二忍不住開口道:「人家是小娃子,不要嚇壞了她,還是讓她決定吧。」

  老大點首道:「好說,娃子就看你了。」

  畹兒心中暗暗計算,論武功不是人家對手,幸好平日常讀詩書,還是比文好。但她可不知這魔教五雄,因為被青木道長的師尊擊敗,所以歸隱了三十年,肚子裡也裝了不少東西,而也因此他們的性格大變,與四十年前,宛然是另一番面目了。

  她心中計議既定,卻夷然漫聲道:「四位前輩是武林一代宗匠,末學後進豈敢班門弄斧。」

  四老知她言外之意,心中也暗許她的靈敏。

  她又說道:「文字方面,後輩也是略識之乎,尚請前輩指正。」

  老大撚長眉呵呵笑道:「這娃子曲腸掛肚似的,說比就比,嚕嗦個什麼?不過怎生比法?」

  這下可把姚畹考倒了,一時竟答不上腔來,忙道:「後輩豈敢逞言,還是請前輩們吩咐下來。」

  那四個都是捉狡鬼,聽了心中大喜。

  老大道:「比聯句,一句七個字,十句為限,每句不得超過半盞茶的時間。」

  老二道:「這不難,而且每句都要與酒有關,至少二句裡有一句才行,否則算輸。」

  老三拍須道:「這還不難,還要集前人的句子。」

  老五加上一句道:「不行,更得說出每句話的作者姓名和朝代。」

  畹兒聽了,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這聯句的玩法是,由某甲說第一聯的上句,某乙對出此聯,而再出下一聯的上半句,某丙亦是如此,這樣,輪流更替下去,本是明清兩朝讀書人家的日常遊戲,倒也不難。

  不過像這四個老頭規定的,卻不容易,因為通常只是用韻腳限制,而條件哪有如此之多?

  畹兒暗暗一驚,正是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由此看來,這四個老頭子分明惹不得。

  她心中雖是懊悔,但已勢成騎虎,忙從容道:「謹遵前輩之命。不過,是四位老前輩一起參加呢?還是另有安排呢?尚請前輩們再予明示。」

  四個老頭子都好玩不過,各不相讓。

  老大隨手摘一松枝,用掌削去小枝芽,暗運神功,只見他輕輕一插,那松枝竟入石三分,屹立在石頭上。

  只聽他笑道:「別爭,咱們四個老頭子都陪娃子來一遭。」

  畹兒存心,哪容他改口,忙笑道:「如此說來,到時老前輩可要答應我四件事了。」

  四老互望一眼,老二拍胸道:「好說。」

  畹兒緊逼著說:「一言既出。」

  四老連聲應道:「駟馬難追。」

  老大與畹兒互拍手掌道:「以一易四。」

  然後四人在石上挪了個位置,讓給畹兒。

  老大在那石上松影所在,以小指之長為准,指刻了十多道痕跡,笑著對眾人說道:「日影長一度,為一期。」

  老二笑道:「既然以一易四,我們就該車輪戰她,才是公平。」

  畹兒拿定主意,反正豁出去了,便一口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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