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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廿二 天妒良緣

  高戰只覺熱血上湧,那聲音就是再過一百年,他也會辨別出來,因為那正是他少年初戀的情人──姬蕾的聲音啊!

  他拔腳便往內鑽,忽然一種從未有的感覺襲上他的心頭,他停住了腳步,暗忖:「我可要瞧瞧蕾妹到底和他有多好。」

  他心中雖然有一千個一萬個念頭,想要促使他奔上前去找姬蕾傾訴,可是少年人的傲氣和男性的自尊卻像一道牢不可破的鐵匣,橫在他面前,他幾次舉步竟然沒有前走。

  這洞中又乾又淨潔,而且彎彎曲曲深不可測,高戰屏息輕步向暗處閃去,走了半天,才見山洞盡處點著一盞清油小燈,他躲在凹洞中,只見地上躺著兩個人,高戰仔細一瞧,一個氣息微弱的中年,正是上次替辛叔叔傳信而會著的終南一鶴魯道生,他身旁躺著一個年約二十旬氣勢威猛的漢子,姬蕾正用手帕不停的在他額上抹汗,那漢子雖然緊閉著兩眼,似乎受傷不輕,可是神色安詳已極。

  高戰只瞧得眼前金星直冒,他見魯道生身受重傷。本想現身出救,可是他眼睛直生生的盯在姬蕾的身上,再也移不開來。

  姬蕾抹了一會,又去替魯道生揉胸助息,彷似無意的側過臉來,高戰只見她瞧著地上的青年,眼睛中流露出千般關懷及同情。

  高戰只覺心中涼得很,接著雙手也涼了起來,「那目光。」高戰想著:「那目光正是她當日對我瞧的呀!那天我在她家,只因瞧見了她那柔情萬狀的目光,便奮不顧身和幾個高手拼搏,可是現在呢?但願我死了,我也不願見她憐愛的瞧著別人。」

  他真想一走了之,然後也許像吳凌風大叔一樣,不再過問人間塵世,也許海闊天空的東闖西蕩,直到有一天,當用盡全身力量時,便偷偷往洞裡一鑽,再也不知人間愁苦。

  姬蕾輕輕嘆口氣道:「唉!青龍會定然包圍住這個林子啦,這兩人都受了重傷,怎麼辦呢?」

  高戰見她眉頭凝注,一副小兒女的天真模樣,數月不見,樣子一點也沒有改。姬蕾又輕輕道:「要是我那大哥哥在的話,他一定會大展武功,把那般小賊殺得一乾二淨,替我出口氣,可是他呢?他死了,死了,我再也看不見他了。」

  她說完,長長的睫毛上沾上了一滴淚珠,高戰大奇,暗忖:「她原來還有一個大哥,怎麼不曾聽她說過?」

  姬蕾喃喃道:「大哥哥對我是多麼好啊!我要的東西他沒有不替我找來的,我心中想的事,他馬上就知道了,然後設法達到我的目的,大哥哥,我多麼想你喲。」

  她臉上洋溢著柔情密意,似乎深陷沉思,姬蕾接著道:「要是大哥哥不被那小妖女害死的話,那有多好!我也不用困在這裡,大哥哥是無所不能的,這些小賊,哼!瞧在他眼裡真是像燈草捏的一樣。可是,現在怎麼辦喲?」

  高戰怔怔聽著,暗忖:「她說的大哥哥難道是指我,我好端端的活著,她怎說我死了?喲,對了,對了,她這是恨我和英弟,所以詛咒於我。」

  高戰一想到這裡,但覺百脈齊放,心中甜美無比,暗忖:「這樣看來,蕾妹對我還是很好的,我向她解釋,她一定會聽得進去,目下先再聽聽她口氣再好。」

  姬蕾慢慢站起,把清油燈火焰壓小,滿洞青光森森,光影變幻無方,姬蕾正待靠牆休息,那三旬左右青年忽然從醒轉過來,姬蕾連忙湊近道:「小余,你覺得好些麼?」

  那青年道:「蕾姑娘,你沒有受傷吧?」

  姬蕾眼圈一紅,暗想這世上到底還有關心我的人,當下柔聲道:「小余,我好好的,你捨命護著我,唉!其實我的命那有這樣值錢?讓我死於那批人之手,你是可以逃出去的,現在弄得你身受重傷,只有死守這洞中的一條路了。」

  那青年道:「蕾姑娘,我……我從小受盡欺侮,身子任人作賤,這才挨了兩劍,又有什麼關係?」

  姬蕾道:「你捨命救我,我心裡很是感激,你流血太多,好好歇歇吧!」

  那青年道:「蕾姑娘,你趕快出去,這般青龍會的人,雖然不講江湖道義,可是對你一個女人家,想來也不會為難的。」

  姬蕾道:「那麼你們呢?」

  那青年道:「這就看命運了,咱殺了青龍會這許多人,要是吃對方拿住,只有死一條路,只可惜這位大俠,與我們一面不識,仗義出手,倒累了一條性命。」

  姬蕾俏臉一扳道:「你當我是這種人麼?你以為我為愛戀這生命麼?告訴你,我這條生命無人憐惜,死在誰手中都是一樣。」

  男青年急道:「蕾姑娘,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你……別生氣。」

  他心中發急,說話聲音增高,傷口震痛,豆大的汗珠沿頰流下,姬蕾柔聲道:「你別急,我沒生氣,讓我來替你擦汗。」

  她伸手摸出汗巾,又小心地替那青年擦汗,高戰在一刻之間,三番四次想要去救傷者,可是終為嫉忌所克,不曾出手。

  姬蕾口中輕哼著催眠的小調,那青年臉上安詳無比,又過了一會,那青年道:「蕾姑娘,我……我……想喝水。」

  姬蕾從袋中拿出瓦罐,倒了一杯水遞給他,那年輕伸手抓住姬蕾的手道:「蕾姑娘,請你扶我起來。」

  姬蕾道:「怎麼啦!」

  那青年奮然坐起道:「我去把敵人引開,咱們總不能坐在這兒等死。」

  姬蕾急道:「不行啊,你背後一劍刺得那麼深,你聽我話,咱們一定會脫險的。」

  她語氣完全是大人哄小孩的模樣,那青年居然安靜躺下,姬蕾忽然道:「等你傷好了,我們也要分手啦。」

  那青年大驚道:「為什麼?我……我……對你……無……」

  他原想講無禮,可是說不出口,姬蕾悠悠道:「人生若夢,離合無定,天下豈有不散的宴席?」

  那青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才哽咽道:「蕾姑娘,你……你不要丟開我,我……我……」

  他說到這裡,竟然號啕大哭,高戰心中暗笑,心想這麼大人了,還像一個孩子一般,他見姬蕾說要和那青年分手,不禁大是得意。

  姬蕾道:「別哭!別哭!我不離開你就是。」

  那青年道:「我小時候,後母天天打我、罵我,我都能忍耐得住,可是當有一天我得知表面上寵我疼我的父親,竟然受後母指使要害我,於是我像發狂一樣,一跑跑離家鄉幾千里,從此我再也沒有回家,那時我才六歲多。」

  姬蕾柔聲道:「真是可憐的孩子。」

  那青年道:「我只道天下永無愛我憐我之人,我從來不曾被人疼惜過,後來遇著蘭姑姑,她待我好得很,可是她不久便死了,我立誓替她報仇,經過千辛萬苦學成了武功,而且偷學了一招武林三劍之一孫倚重大俠的劍式,於是便去刺殺害蘭姑的官兒。」

  姬蕾道:「別談了,我累啦。」

  那青年不聽,接著道:「蕾姑娘!我上次受傷,你守在旁邊兩天兩夜,你當我昏迷不知麼?你這般憐惜我,總不會拋棄我不顧吧?」

  姬蕾臉一紅,啐道:「你再瞎說看看。」

  那青年喜道:「蕾姑娘,我要永遠跟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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