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儒 > 帝王絕學 | 上頁 下頁


  楊漢立舉目望向北方,淡笑道:「毫渦河畔,天霸嶺上!」

  宣雨情輕輕一歎,良久才道:「何苦爭劍鋒?」

  「名利吧?」楊漢立搖頭一笑,人已上馬向那宣雨情抱拳道:「宣姑娘請多加小心,難保那些人不會再來……」

  宣雨情一怔,感激道:「多謝大叔關懷?小女子尚承爺爺教導過,自衛尚勉可以保……」

  楊漢立大笑,不復有這一策座騎,右手牽了聞人獨笑的神駿,便往那北方而去,宣雨情以目相送,只見翻騰黃煙滾滾離去;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她一歎。望著爺爺的墳碑忍不住是雙淚垂。

  便此,坐到了日已偏西,她方又想起爺爺未告訴自己親生爹娘之事,不由得舉步進入屋內。

  這屋,爺爺取名逐鹿齋,位於鹿邑西側,濟河之下。屋內,盡是一般農家木屋裝置,多的是一份清雅和壁上的字畫。

  宣雨情推門而入,觸目進入的是懸在壁上的長劍;一時,又不由得悲從心來,幾乎又叫淚眼蒙迷?她先是進入了自己房內,見那臥床之側的桌上,端端正正的留下宣玉星往「孤獨離去村」前的告別信。她心中一歎,轉身到了爺爺房內,看看有什麼信函留住。

  宣玉星的房裡,靠北窗正是一張雲貴來的五龍木桌,此時逢得午後之時,自有一股清香散著。宣雨情一歎,憶起十六年來多少回和爺爺在此書桌前談笑;而自己讀書啟蒙,更是多少回倚此書桌臨寫?

  她一歎,往前移動間已然發現桌上有兩紙置的。一張,是柳帝王回爺爺的信。

  「宣兄所托,弟如何能不盡心以至?只是,兄願院為情死之事,弟大以為可以用別種方法加以處理。無它,四十年前往事,何有恨至今?祈兄三思也。另外,有關宣姑娘身世之事弟已明白,當會擇機相告!」

  宣雨情心中一震,原來柳帝王已由爺爺之處得知自己爹娘之事。可是,方才他為什麼不說?難道是時機未到?然而,她也有了一絲安慰。

  柳帝王應聞人獨笑決鬥,必然有致勝的把握。所以可以不用急著告訴自己!

  有了這信心,不禁又投目往第二封信函。只見上面寫著:「孤獨離去村相見!」落款的署名是?「梅臥姑」!

  她心中一震,果真是這位梅前輩寫信來邀。只是她奇怪果真四十年猶不能有所消弭這樣一番仇恨?

  是情字害人?

  宣雨情長長歎一口氣,梅前輩既害了爺爺,又為什麼三番兩次要逼殺自己?她心下這一想,不禁恐懼了起來。她不是怕那梅臥姑前來殺害自己,而是怕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陰謀!

  一個可怕的陰謀!

  她心中方自震動,那門已然翻飛破碎;就她轉頭的刹那,兩壁又各自冒出三個人來。眼前,已有八個人,八個身手都不錯的人。

  因為他們冷笑移近的步伐不但穩,而且雙目炯然光彩。這點,最少說明了這八個人都是內外雙修的好手!

  八個高手一起出手,以宣雨情的能力能擋住一招?

  不能!

  宣雨情的心往下沈,可是她還記得隔壁自己房內的地道。早在四年前,宣玉星早就請「翻地鼠」丁紳以為自己留下逃生之路。

  因為,一個成名的人,無論是不是仇家,想踏過自己肩頭往上爬的人絕對不會少。宣玉星早有了這點認識,所以在他孫女能開始瞭解大人的江湖世界後,就留下後路。

  宣雨情唯一的問題是,如何到隔壁去?能值得慶倖的一點是,自己房間和爺爺相聯的牆壁已經叫左側的三個人撞破!

  宣雨情絕對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且頭腦也不錯。她望著眼前八個人道:「你們是八個人,我是一個人。而且,你們是男人;而我只是十六歲的小女孩……」

  八個人齊齊愕了一下,不禁面面相覷。以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來對付宣雨情,傳出江湖上都可以讓他們羞愧而死。況且,是八個人聯手?

  宣雨情歎口氣道:「不知八位大叔如何稱呼?」

  這聲「大叔」更是令八個人臉上發熱,幾乎是沒有勇氣報出名號來。可是,人家既然是很認真的在問,以前輩的立場又如何能不說?況且,眼前這位十六歲小姑娘又是生的嬌美可人,叫人拒絕也難。當下,由前門進來兩名漢子的左側那位道:「老夫等人是黑火八神君……」

  宣雨情雙眉高高抬起,很訝異的道:「可是陰山別門中的八位前輩?那是大大有名的了……」

  這一句「前輩」,那一句「大大有名」,直叫八名漢子苦笑不已。方才那漢子乾咳一聲,道:「宣姑娘?敝上有事想請你前去一趟,不知姑娘有什麼要準備的?」

  宣雨情本想要求進入自己房內假意整理東西,然後在乘機按了機關逃走。然而,她又轉念一想,如果自己這般提出了,只怕眼前這黑火八神君會全神戒備,反而不易成功。

  這方法不行,只剩唯一之途,她一笑,朝黑火八神君昂首道:「東西不用準備?可是,宣家子弟沒有不戰而受制於人……」

  黑火八神君的眼睛齊齊亮了起來,不由得叫道:「好!不愧是宣名劍之後……」

  宣雨情的心裡笑了,因為她可以感覺到眼前這八人的神情都緩和了不少。因為,他們中任何一個要擒下宣雨情都是易如反掌;而且因為是宣雨情自己向他們挑戰,所以他們的出手絕對不會在江湖上丟臉。

  那個左側漢子竟然還很好心的道:「我們八個中,你可以任挑一個……只要能勝了,我們立即就走,絕對不會多停留一刹那?」

  宣雨情一歎,將爺爺桌上那兩封信以防火封套收好了藏入懷中,才對著那名漢子道:「大叔?就是你吧?因為你是黑火八神君之首,小姑娘我敗了也光榮!」

  那人果然是黑火八神君之首的魯天雁!這宣雨情的一訪,不由得令他讚歎道:「小姑娘?魯某都有些喜歡你了?就讓你三招,出手吧?」

  宣雨情竟然搖頭!

  魯天雁一愕,道:「你可是反悔了?」

  「不是?」宣雨情道:「我要用劍,而且用自己的劍!」

  這很有道理。宣玉星本來就是劍術大家,所以他的孫女會用劍很正常。而且兵器是自己的順手。魯天雁明白,所以他笑著道:「這是當然?」

  宣雨情立時一轉身,大步往左方而去;那端,三名漢子果然也不加阻攬的立時退到一旁。因為,他們都明白老大的意思!

  玉星劍法在昨天以前,無疑是江湖上夢寐以求的武學。今天,宣玉星已死,除了嫡傳的宣雨情外,便再也無人知曉;所以魯天雁要跟宣雨情交手,而且不能太快將她打敗!

  這是黑火八神君的算盤!

  宣雨情很穩、很平均的走到床旁,當她一抬眼,便可以見到窗外新立的墳碑;她心中一歎,爺爺?暫別了。

  長吸一口氣,取床柱上掛著的長劍在手,身子一躍倒彈,方向竟是進入床幃之中。

  魯天雁立時發覺不對。可惜,他的速度沒有機括翻轉的快!當他一大步跨到床沿之前伸手抓出時,「嘶」的一響只能抓住一片衣布。魯天雁怒喝,雙掌使勁再拍向床板!

  此時,其餘七名漢子亦紛紛躍到,臂上已是運勁使出。就八名好手這一轟擊,那床板那撐受得了?當下便「嘩啦」一聲被震成碎片。誰知,昔年那「翻地鼠」丁紳早就料到有這一著,便在那床板下裝置了簧弩暗器。

  這黑火八神君一擊貫下,是震碎了木板,即同時引動了裡頭的機關叫那些暗器彈打出來。當下,八個人全驚斥怒喝,全閃身移開。那知事還未了!

  八人方驚怒避開這一輪攻擊,那木屋竟然是轟的大響倒塌了下來。以黑火八神君八個人的武功,別說這木屋,就算是青石搭建的閣樓也無法傷得他們。只是,這木屋樑柱裡頭盡都暗藏石灰,這一下,便真搞得八個人灰頭土臉!

  魯天雁咬牙,扒開那些木頭石瓦,找到床的位置一看,只見下頭是條水道。他冷哼一聲,道:「這水道必是通往濟河的支流?我們快追……」

  八道人影便立時踏著斜陽往北追了過去。一切,又恢復了寧靜,只剩是西山夕照暖暖。

  三月夕暖,人的心呢?

  ※        ※         ※

  天霸嶺,一樣是受著無私的夕染。風呢?吹動兩個人的衣衫,飄湯在天地之間!

  遠處,還有一名漢子立方雙馬之旁凝視;望著的是,兩位一代劍豪的決鬥!

  這一戰必將名留青史,那漢子有此一想,心中不由得一動暗道:「位元什麼武林中沒有記載戰史之人?便此一念,那漢子竟成武林史的第一代史官。而武林劍戰史第一頁便記錄了柳帝王和聞人獨笑之戰!柳帝王對著聞人獨笑,良久、良久之後才笑道:「聞人洞主為何不出手?」

  聞人獨笑淡淡一笑,輕歎道:「兄弟一直不明白,以柳兄劍上造詣,天下有誰能將柳兄雙目毀去?」

  「沒有?」這是柳帝王的回答!

  沒有?聞人獨笑心中一震,急道:「莫非是柳兄自己?」

  柳帝王淡淡一笑,手上杖已平平推出,口裡猶笑道:「心中一點欲念還在,便叫天理毀了慧根……」

  聞人獨笑沒有時間去想柳帝王話中含意,右腕輕震中那柄天下聞名的「鬼劍」已如虛如幻的遞了出去!

  「帝王一劍,稱天霸地!」

  「獨笑一劍,無生有鬼!」

  這是楊漢立在武林劍戰史上第一頁中的兩句評語!

  柳帝王以杖為劍,一直很平緩,很自然的配合一寸一寸落下的夕照前進;那杖勢,在聞人獨笑的眼中化成了圓融無憾的智慧法輪。就如同,那佛堂上的釋迦我佛,項後那圈白芒光華、浩瀚、偉大而令人心中只有敬仰!

  聞人獨笑的劍亂了,亂在心中的驚歎,對方這一杖勢近來,自己手上長劍似乎是多餘的。既是多餘,留之何用?既無用,唯去、唯除、唯……斷!

  ※        ※         ※

  武林劍戰史第一頁。時,元順帝至正二十五年。(注:西元一三六六年)人:柳帝王、聞人獨笑。

  地:鹿邑城北側天霸嶺。

  勝:柳帝王。

  武林劍戰史第二頁。評語:「柳帝王以天地夾於杖勢之中,本就虛空大藏,且又同擁無限大力;是以,手上長劍無法制擊。因為,虛空本無落處,如何擊之?而天地大力所及,又有何物能禦?」

  同時,這一頁以末亦對兩人劍術做評語。

  「帝王一劍,稱天霸地!」

  「獨笑一劍,無生有鬼!」

  ※        ※         ※

  聞人獨笑斷劍棄之往崖下,口裡仰天長嘯反身奔到楊漢立身側,躍上馬座便狂奔下山而去。那楊漢立一驚,亦跨上馬口呼:「洞主?洞主?」亦同往山下追去。

  這一前一後,追了近半個時辰那聞人獨笑已到濟河之畔,竟對江面嚎啕大哭!

  楊漢立幾乎不敢置信。以聞人獨笑平日行事,從未見他稍有憂愁之貌,何至於一敗之後有淚如是?

  良久,那聞人獨笑止住了哭泣才仰天長歎道:「帝王絕學,為何能臻至此?我聞人獨笑手上長劍又為何差之若此?」

  楊漢立急道:「洞主何須作如是之言?除開柳帝王,中原武林又有誰是洞主的對手?」

  聞人獨笑搖搖頭,半晌方長吸一口氣歎道:「你不明白的?你沒面對過柳帝王那一劍不會知道那股氣勢的可怕……」一歎,他又悠然道:「那一劍,如虛空大藏,夾天地大力。刺之無處,禦之不能……」

  楊漢立默然,唯陪立于聞人獨笑之側,就如是站一柱香光景,任令夕沈月升落滿江。忽的,聞人獨笑突然道:「漢立?如果你擁有了萬福洞所有的金銀財寶,你要如何來用?」

  楊漢立心中一驚,急道:「洞主?你……」

  聞人獨笑臉色一正,喝道:「說?」

  楊漢立又是一震,半晌方呐呐道:「屬下……屬下想為今後武林豎立戰史記錄……」

  「哈……好?好!」聞人獨笑的眼睛亮了起來,似那東方星輝閃爍。他望向楊漢立沈聲道:「「就此辦……「楊漢立心中狂駭,跪僕於地顫聲道:「洞主請回……」

  聞人獨笑臉色一寒,冷聲道:「除了天地之母,列代祖宗外,男人豈可屈膝下跪?給我站起來……」

  臉冷聲寒,然而聞人獨笑的眼睛卻是熱的。

  楊漢立不敢違命,他只有拱手恭立,立於淚水之中。聞人獨笑一歎,拍了拍楊漢立的肩頭道:「漢立,別替我著急?聞人某打算以三年的時間隱于山林之中重新研討劍術精髓?萬福洞之事,就算你幫我治理吧?」

  說著,取出一塊刻有篆體「福」字的金牌交給楊漢立道:「今日起,楊漢立成為第二代萬福洞洞主。本洞所屬兩千一百三十二名弟子全聽指令?」

  楊漢立心中百感交集,接牌在手竟是哽咽不能言。即聞人獨笑注視他良久。忽的仰天大笑反身上馬,便笑聲不絕往那西方而去。

  西方,夕已落盡,只剩頂上月華輕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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