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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單文雪訝異道:「令師可是那位絕世高人?竟能尋得這……洞天福地?」

  「先師,」怪大師眼中有了一絲尊崇,緩緩道:「先師果真稱得上絕代才子,,ㄅ便是昔年的太史子瑜也不逞少讓——」

  太史子瑜,蟬翼刀第一代主人,堪稱三百年來第一人!那這位怪大師的師父是誰,何足以相爭鋒?

  單文雪念頭一轉,問道:「不知大師和令師是幾歲時來此?」

  「十歲——」怪大師輕啜了一口「天醉桃源露」緩緩道:「匆匆五十五年已過,只不知人間世變化如何?」

  蘇佛兒嚇了一跳,急道:「這近一甲子時光,難道怪大師不想出塵?」

  怪大師睜眼看了他一眼,哼道:「烏龜才不想!老夫一生所學未有傳人,怎能就此甘心?」

  蘇佛兒變色道:「難道……無可出之途?」

  「嘿、嘿——,老夫真不知道你哪來這麼命大進來——」怪大師瞪了蘇佛兒一眼道:「唯一的出路是那道黃河的支流,老夫在二十年前已經不想試了——」

  怪大師的意思很清楚,以他在四十五歲時內外修為最高境界之際,尤不能渡河而去。

  如此,可知這河底下是如何一番情景了。

  蘇佛兒猶不死心的問道:「那……這些書……是怎麼進來的?」

  「問的好!」怪大師點頭道:「老夫亦曾和先師找了二十年才總算尋得答案——」

  蘇佛兒和單文雪可好奇極了,齊齊問:「是什麼?」

  怪大師嘿嘿笑道:「有個傢伙運了好幾車的大玉箱,裡頭便裝了這些書。然後嗎,在黃河上船翻了,這些箱子便一路沖到了這裡。加上,原先在這裡就住了一個人,他便是建造這屋子的主人——」

  怪大師大大歎一口氣,搖頭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蘇佛兒問道:「誰?」

  「我師父的師父——」

  「這麼巧?」

  「是啊——怪就怪在這裡,似乎我們這一門和這地方特別有緣。後來我們又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

  「從第一代開山祖師到老夫為止,全都到這裡……」

  有這種事?蘇佛兒和單文雪不禁為這天機命運而錯愕不已。怪大師歎氣一笑,道:「所以——,你們來的可真巧是不是?」

  是不是?蘇佛兒和單文雪的想法又憂又喜!

  他想的是,一生如此,雖然無憾。這「桃源仙福處」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住所?但,私心裡,總有那一絲絲的牽掛,如此串串相聯著。

  且不論武林安危大事。一廂親情友誼已夠入心入夢。

  況且天涯海角之處還有一道抹之不去的倩影。

  他想著,伊人正做什麼?心裡頭更急的,是龍宅大戶忽不見倩影,而今生死如何?

  越想及此,心中激湯竟愈不能自己。轉別眼,身側美人雙眸百千種風情。他心中更動,設是出去了,又將如何面對她們兩人?

  一及此念,竟又想長生於斯亦無不好。

  最少,總是沒了人間煩惱,日日夜夜以天地為懷,何嘗又不是人生之最?再論身側之人,曾是百般委曲以全,而在在又是千萬毅力以達。

  如此知己,夫複何尋?

  他歎,歎不知何以歎——

  她心中激湯。若是,能和郎君共廝守於此,何嘗要羨仙?

  且不說落眼的仙靈之地,就能和心上念念人不再分離,無了一切人間世紛擾,此生何憾?

  她的心飛越著,緩緩中卻想及了親人,想及父母哺育之恩未報。更想及,自己身負重任行走江湖。

  而今有此私念,安否?

  她轉首,望著郎君投來的眸子,大動。

  腕上,猶有系住兩人的絲線。真好,自千古以來的傳說,「紅線」兩字既美又雅。

  她伸手,挽挽前稍髮際,自然而然牽動了郎君的感應。是否,天下間有更聯心若是?

  她知道,郎君心中另外有一個人。

  但是,她相信,情至深時天亦震。若心中真有情,何事足以阻?且道兩人常相廝守,日日暮暮,郎君縱令鐵石心腸,又如何不會為之心動?

  且看,他所投呼影,已夠醉人。

  是吧,放下人世一切,常守於這一片天、一片地,何有愁、何有憾。有者,只謝天、謝命!

  怪大師看著兩人,只見他們全數陷入了一種迷離中的沉思。也不忍心打擾,自顧自的喝光一杯酒後,才乾咳了兩聲,道:「喂——,可以醒醒了吧!」

  蘇佛兒和單文雪驚醒過來,各自訕訕的發覺原來兩人是在對看著。

  怪大師嘿、嘿一笑,道:「看你們兩個這般情景,便是晏幾道所言:『此情深處,紅為無色。』「這話逼出,蘇佛兒為之一震。這首」思遠人「更足以書盡他心中百般交集。」紅葉黃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飛雲過蓋,歸鴻無信,何處寄書得?淚彈不盡臨窗滴,就硯旋研墨。漸寫到別來,此情深處,紅為無色。「前一句」漸寫到別來「,於今不是」漸念到別來「?蘇佛兒心中百緒飛騰,耳畔只聽單文雪輕歎,道:「若是道著柳永『憶帝京』一詞,豈非更動心?」

  這話,蘇佛兒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了。那怪大師聞言,雙目一閉,以箸當鼓,敲擊桌面道著:「柳永『憶帝京』,足令天下有情人為之心碎——」

  說著,手上箸聲有致有韻敲著,當唱:「薄裘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輾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唱及此,怪大師大大飲下一杯酒,手上箸擊不停,又接唱著:「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那怪大師唱到了「系我一生心」之際,單文雪便似忽不住,一雙眸子泛淚,便順著頰面而落。

  淚落,正落的是情深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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