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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宮彤這話頗令俊卿暗暗吃一驚,但總算明白梅子豪何以對他仇視極深,暗中向他下毒的緣故了。

  安潔忽然紅著臉孔叫道:「荒唐!你講這話是什麼意思?梅少山主縱然對我有眷戀之意,大可直言稟告梅山主,以父子之親他都不說,卻告訴你一個豪無淵源的人?我看你又在運用離間之計,叫梅山主上你的當吧?」

  俊卿恍然大悟,擊掌叫道:「對!安姊說得對,他又在運用離間之計……」

  俊卿口中激贊,心裡的念頭運轉如飛,忖道:他明明占了優勢,為何還要運用離間之計?難道那三百多人並不可恃?

  他心中轉念,目光向四周蒙面人望去,這次他留了神,蒙面人的眼光可被看出蹊蹺來了。

  原來那些人縱然目光如炬,個個精芒電射但那如炬的目光卻是呆愣的,呆愣中且有駭人之色,這可見那人已經被人暗中做了手腳,人人的穴道都被制住了。

  這一發現令他膽氣饒張,高聲笑道:「總管大人,我看你不必枉費唇舌了,幹跪下令發燮理陰陽的『八旗大陣』吧!」

  俊卿一面說著,一面直向宮彤面前逼去,群豪見了頓時呼聲雷動,心頭的郁氣化成煙雲,個個躍躍欲試。

  宮彤沉不住氣了,驀地厲叫喊道:「那一位高人與宮某為難?再不現身,莫怪宮某損及閣下的祖先!」

  運處一個粗獷豪邁的聲音哈哈笑道:「宮娃兒,憑你這句話就該挑斷腳筋。若不是天縱賢侄不讓我老人家出面,你現在苦頭已經吃足了。」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接道:「哈叔!你這話不對,小侄的意思,是讓俊兒磨練磨練,可不敢攔著不讓你出面,你這話應該收回來。」

  粗獷豪邁的聲音道:「好!我便收回。」

  「回」字聲落,空中已經降落一條黑影,緊接著另外一條黑影躡蹤而至。大笑道:「哈哈!這叫收回?這叫毀諾了。」

  先到那人道:「事情由你處理,我不過問便了,這也叫毀諾?」

  後到那人連忙作揖,笑道:「如此便是哈叔成全,小侄這廂有禮。」

  群豪直到這時方始看清兩人的容貌衣著。

  但見後到那人身著葛袍,頷下三綹青須,年紀將近六十,臉貌清臒,精神奕奕,正是俊卿的師父天殺星秦天縱,先到那人年紀更大,頂門已禿,四周白髮亂垂,看去總在八十開外,他穿一襲土布短褐,一條灰布紮腿褲,白眉覆目,方臉無須,加上骨骼頎大,身體健強,全身充滿豪放不羈的氣味,倒有不怒而威的儀態氣派,認得他的人卻是不多。

  俊卿見到師父蒞臨,頓時欣喜欲狂,跑過去拜伏在地,大聲叫道:「師父安好,你老人家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出來?」

  秦天縱在他頭上一拍,道:「豈有此理,你這麼大了,還要師父喂你吃奶不成?來叫你媳婦過來。」

  安潔縱然有見過天殺星,聽卻不知聽俊卿講過多少次,她遠遠見到秦天縱,便知這位清臒老人是俊卿的師父,所以早就過來了,此刻紅著臉孔,深深拜下去道:「潔兒在此,潔兒拜請師父萬安。」

  秦天縱任由安潔拜伏在地,仔細端詳了一會,方道:「嗯!你很好,溫柔似水,穩重如山,難怪俊兒天天講得我耳根發熱。起來吧!我們見過溫哈叔祖。」

  「哈叔祖」便是指那白髮禿頂老人,這老人將俊卿夫婦看了個飽,此刻撫著禿頂呵呵笑道:「見便見了,不要下跪,我老人家最怕磕頭蟲……」

  他忽然「呀」的一聲怪叫,跳不開去道:「天縱,你這徒弟練成陰陽真氣啦?」

  原來這老人素性不羈,最怕見人下跪作揖,但俊卿既知他是「叔祖」身份,又是第一次見面,參拜之禮自不可廢,老人講到「不要下跪」時,全身已經蓄滿無形柔勁,想要阻止俊卿夫婦跪拜,豈知俊卿好勝性強,拜了一半,突遇阻力,以為老人故意考驗他的修為,於是便陡運「玄氣罷氣」,帶著安潔,硬生生突破老人的柔勁,一絲不苟的拜了下去,叩了三個響頭,這便難怪老人大驚小怪了。

  天殺星手撚須髯,微微笑道:「不瞞哈叔,小侄無意中得到天心雙飛環,俊兒乃是籍雙環之助,練成了『玄門罡氣』,哈叔若是不嫌俊兒刁鑽頑皮,還得請哈格外成全才是。」

  禿頂老人呵呵笑道:「你對我也有正經的時候,哈哈!可見這孩子的是可造之材。可惜他小小年紀,已經得天獨厚,養成了『玄門罡氣』,我老人家心餘力拙,已是教無可教了。」

  他仰天又是一陣大笑,笑聲一落,轉臉喝道:「起來,你還跪著幹麼?你是故意惹我老人家生氣?」

  眾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原來不知何時,太行山的梅山主梅若望已拜伏在側,頭也不敢稍抬,這時聽了老人喝問,方始恭聲應道:「徒兒私自離山,罪孽深重……」

  老人大聲叫道:「好哇!罪孽深重,那你何不自絕?哼!我沒有責怪於你,你倒自行責怪起來,真是我老人家的好徒弟。」

  原來這老人正是哈元修,當年號稱「孽天一怪」。聽他這種責罰街道徒弟的口吻,便連無妄大師也覺忍俊不禁,但他成名極早,為人縱稱正派,脾氣可是人人不敢領教的,因此誰也不敢笑出聲來,生怕一時不察,犯了他的某種忌諱,那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只有天殺星似與他淵源極深,接口說道:「梅若望身為綠林霸主,這些年倒也幹得有聲有色,未曾弱了哈叔的名頭,哈叔對他背師離山之事既然不加罪責,那就叫他起來吧!」

  哈元修眼睛一瞪道:「誰不叫他起來啦?反正他羽毛已豐,明知我老人家最怕見人下跪,他卻偏要跪著惹我生氣,我有什麼辦法?」

  別聽他講得聲色俱厲,其實師徒之情昭然若揭,梅若望自然聽得出來,於是他心頭竊喜,又叩了一個響頭,起立道:「徒兒謹謝師父宏恩。」

  哈元修「哼」了一聲,忽然道:「你這綠林霸主想不想再幹下去?」

  梅若望躬身道:「徒兒但憑師父吩咐。」

  哈元修舉手朝梅子豪一指,道:「你若想再幹下去,先將你那無用的兒子宰了。」

  這話出口,大眾都愣然不知所措,接著又道:「我那兒子為了女色,不取正當途徑,竟然背叛父親,與清廷的走狗狼狽為奸,這種兒子要他何用?常言道:『己不正何以正人?』不然,你這綠林霸主就不要幹。」

  這話也對,綠林霸主統率千萬亡命之徒,霸主若是不正,怎能令那些亡命之徒懾服?天下豈不大亂了?

  俊卿忽然道:「師叔祖,人說父慈子孝,你老人則教梅山主殺兒子,俊兒可是第一次聽到。」

  哈元修白眉一皺,道:「怎麼?我老家人錯啦?」

  俊卿道:「當然錯了。梅公子縱有萬錯,我們可以責之以情又導之以理,人非草木,當有是非之辨,一殺了之,豈非規避為父祖的責任?你老人家只是未往深處著想而已,俊兒不信你老人家連這點淺近的道理都不懂。」

  安潔著急道:「俊弟,你對師叔祖怎可這樣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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