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陽雲飛 > 冰劍寒情 | 上頁 下頁
一五


  俊卿用銀匙輕敲玉盞,發生一種「林林」的脆音,笑道:「俊兒祖父只有我這麼一個孫子,所以到那裡都帶著,便是生意場中酬應,樂戶人家也不避忌,我小時體弱,大半時間住在安姊那邊就醫還好一點,後來狄老師為我煉小還丹,痼疾有望,住在家中,隨了祖父,這些地方幾乎五日不去,安姊嫌我小小年紀,習性下流,再去看望狄老師與安姊,就沒有冰糖蓮子吃了。」

  雙鞭呼延烈大笑道:「原來你們夫妻吃冰糖蓮子還有這層故事在內。」

  俊卿夫婦都笑了,俊卿續道:「祖父樣樣容縱我,我在他老人家最喜歡的湘妃竹下挖荀,金魚池裡抓魚,祖父看了也鼓掌贊妙,說是這經濟學問生產之道麼,原該自小便學練起來的。」

  呼延烈聽他說他小時頑劣滑稽可笑,不過是述他祖父深恩,倒不再笑他,他續道:「我無一事可以盡孝,祖父把我當寶貝似的,要現給別人看,我也不忍違拗,所以用心讀書青了一衿,士子不得入花葉,這些地方就不去了,安姊知我是真心不去,所以湖上往來與她們招呼,從來不以為意。」

  安潔卻白了他一眼,俊卿用銀匙輕擊玉盞,好似說這盞冰糖蓮子便是安潔並不生氣的鐵證似的。

  金陵鏢局是江南第一大鏢局,總鏢頭日與富商大賈相交往,知道他們對單生獨養的的子孫多半如俊卿祖父這般教養,讓他們多娶姬妾,逐酒色,不再有到外面去闖蕩事業的豪情壯志,呼延烈心中之話因此越加說不出來。

  須知此時正是清朝初年,宮府屢與大獄以圖鎮壓人心,道途上因為散兵游勇彙聚了亡明的宗室遺臣,流寇餘孳,與及原來隱于深山大潭的綠林好漢,極其不甯,年青人出外闖蕩事業,官私兩面,都時有不測之禍,家長們重視一家的血嗣,所以有如此想法。

  呼延烈想了想,遂道:「你們這回托我捎帶的十幾匹織錦,可是送去給終南同門做皮貨的衣面?」

  安潔笑道:「怎麼不是,我聽師父講長白冬日嚴寒酷冷,師侄女們入山一定要添皮衣,怕他們一時找不到上好的料子來鑲,所以才送一些去給他們鑲皮衣面子,免得她們被別派弟子比下去了。」

  安潔從師遊俠,醫仙人緣太好,所以她從來不知江湖風險。

  雙鞭呼延烈心下暗想:「別人都打算拼命的主意,她卻策劃周祥,在比美上去占勝算。」

  俊卿聽安潔這樣說,問道:「安姊終南門下一共有幾位女弟子?」

  安潔笑道:「師姊是三位師侄女們好像一共是十四位,有沒有新收的,我就不知道了。」

  俊卿獻殷勤道:「安姊,我回去替你買上好的皮料一齊托呼延烈大叔送去。」

  安潔道:「江南怕沒有上佳的皮料呢?」

  俊卿是富室子弟,興致來了是擋不住的,笑道:「不妨,我從銀號去提二十萬銀子出來,就托呼延烈大叔的金陵鏢局保到京城去,統統辦了皮貨先盡安妹同門和師侄女們用,用不完的運回江南,正是入冬最好的一筆生意。」

  呼延烈好不容易引起話頭來,怕他們夫妻又扯遠了,起立說道:「我這一回南下看過醫仙大哥,他有不要你們出山的意思,你們大婚才半年,姑爺又數世單傳,你們不講去,我不敢開言,若如有興致一定要去,我便大膽相請你們急速趕去為佳。」

  他說時,深深一揖,俊卿安潔急急相攔神態威猛,他神情懇執,揖罷挺身道:「老實說我這回專程趕回江南地因為受過醫仙大恩自告奮勇邀約好手前去幫手的,回到江南就聽到姑爺太湖練功,威懾群豪,一掌之出全湖為之震動,赫赫聲威,震驚大江南北,四方推崇,不出世而得享如此盛名,都許為數十年來,江南所僅見的高手,我躊躇久之,終於下決心前來探問你們心意,若能及早前去,那真是謝之不盡。」

  他語氣微頓,又道:「安兒是終南門下,自然知道銅符飛碟是終南重器,掌門人連發三次,是要退位讓賢的,這一回也發了出來,召集退隱的長老出山,連你師祖一輩的人物,只怕也要驚動呢,情形嚴重可想而知。」

  俊卿是年青人,被他講得意氣飛揚,幾欲引吭高嘯,安潔是終南弟子,聽了心下好性慚愧,暗想:「自己是終南弟子,門中如此大事,卻等別人前來相請,雖然自己藉延行程,另有苦衷,是出於一片兒女柔情,旁人不知豈不要責駡自己輕蔑師門。」

  俊卿口中連連遜謝,眼睛卻看住安潔,安潔知道這是俊卿從小養成的習慣,每遇重大之事,總要等自己贊可,方才放手去做。

  「大叔放心,安兒是終南弟子,自己雖然不能去。明天一早一定讓俊卿騎了快馬出門。」

  俊卿詫道:「咦!安姊……」

  安潔雙頰添了一點羞紅道:「你不要問,回去再談,你只知道我要你算帳,又是機房織錦是有意想羈延你北上玩耍的行程便是了。」

  俊卿更加奇怪了,道:「安姊,小弟是陪安姊北方去玩耍,順便看狄老師的啊,安姊要不去,咱們便不去,為何不告訴我?」

  安潔兩頰更添了一點羞意,笑歎道:「唉,我心中想不定若真講出來你一定不肯去玩的,可是我又有一點想你前去為師父幫手,所以沒有講出來,不想事情忽然如此緊急。」

  俊卿見安潔如此羞怯,大不類平常大方的風度,呼延烈在旁不好再問,心中好奇之念愈熾,兩眼定定看住了安潔,想從臉上把她的心意讀出來。

  呼延烈年長又飽經世故,見安潔兩頰羞暈未褪,上船來又時時拈著酸李酸梅等水果,心下幾分明白,這些小夫妻的閨房私事他可不便過問,遂接著安潔的口氣道:「本來只是參王蛟丹引起的紛事,可是雙方按兵不動,你監視我,我監視你,門下弟子時起爭端,雙方都很有傷亡,鬧得越來越大,仇恨也越來越深,再加積年雙方的舊恨,所以各自改變原來的心意,打了先拼命後奪寶的主意,各門各派都譴人回山盡起派中好手前來去爭取這整個武林的生死存亡。」

  安潔天性慈和,不由歎道:「這一場拼完了,爭參王蛟丹還有一場內哄,武林何辜,遭此劫運。難怪師父時時告誡我江湖兇險,但望天佑我終南一派少受傷亡才好。」

  俊卿心中好奇之念得不到解答,想到安潔有「回去再談」的話,就想急速回家,悄悄走去船後囑船娘掌穩了舵,大袖輕揚,他內力濃厚雄渾,頓然如疾矢勁箭離弦一般,向他家後園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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